“秦阿姨也是,如果她听爸爸的话,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出乎意料的,哪怕在这句话之后,秦思意也仍旧敛眸沉默着,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任由李卓宇杜撰似的,就那么一直噤着声。后者犹疑了一阵,见对方实在是没什么反应,又打算接着说些更过分的话。可秦思意并没有给出这样的机会。他在李卓宇开口的一瞬毫无预兆地挥向了那张令人厌烦的脸,带着骤然爆发的怒火,接连又朝对方的鼻子和下巴上砸了两拳。李卓宇半晌才从秦思意制造的错愕中回过神。他缓慢地起身,站在床边重新开始了对后者的审视。秦思意的眼眸被灯光映得透亮,闪烁出熟悉的倔强,在漫长的对峙中让他想起了,那是对方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母亲时露出的眼神。一种带着不服与轻蔑的,显而易见的鄙夷。李卓宇有理由怀疑,秦思意从头到尾都像看不起母亲那样在看轻自己。他在想到这一点后猛地掀开了对方的被子,几乎暴戾地将秦思意从床上拖了下去。后者反应不及地跌坐到地上,在即将爬起来的前一秒,被李卓宇一脚踹中肚子,掐着脖颈,全力按回了身后的被褥里。“秦思意,我已经足够容忍你了。”他的虎口收得很紧,指甲几乎嵌进了秦思意的皮肤里,后者挣扎着试图反抗,眼见李卓宇的脸上流露出比他的母亲过犹不及的疯狂。秦思意甚至认为李卓宇是真的想看自己死在这里,恐惧与愤怒交织,愈加爆发出极端强烈的求生欲。终于,他在窒息前痛苦的晕眩里踢到了对方的小腿,将李卓宇踢得半跪在地上,‘咚’的用膝盖砸出一声闷响。秦思意趁势要跑,飞快起身往书房奔去,可还没迈出两步,脚踝处便又被施加上几分来自他人的阻力,忽地向后一扯,让他顺着惯性重重扑倒在了地板上。李卓宇干脆跪住秦思意的脊背,用膝盖死死抵着骨骼,像在车上那样拽起后者的头发,一下接着一下地往地上砸。他剧烈地喘着气,语调却仿佛在笑,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思意,看对方在自己的手里变得狼狈不堪。“就这么想知道我是怎么教训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的?”“小少爷怎么不说话了?说话啊!”“继续发脾气,继续叫啊!”秦思意被撞得头晕,耳边的嗡鸣也再度来袭。不过这回它又伴上了比节拍器更钝一点的声音,秦思意想了想,应该是自己的额头还在被李卓宇往地板上摁。他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在很久之后察觉到对方终于停下了动作。
李卓宇可能是累了,也或许是终于发泄够了。他从秦思意身边站起来,仍旧揪着对方的发根,迫使那张漂亮的脸朝后仰。他看见对方的眼里变得空洞又迷茫,不再轻蔑也不再惶惶,变成一种纯粹的麻木,不带情绪地睁着,如同天生的一个目盲者。“真可怜。”他松开揪着对方头发的那只手,在将秦思意甩回地板之后,又狠狠往对方腰间补上了一脚。李卓宇从秦思意的眼前走开,听着对方渐远的呼吸,忽然便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次伟大的蜕变。如今的秦思意再不是曾经他要费心去讨好的小少爷,对方已然变成了会被他踩在脚下的千万人之一。耳鸣在李卓宇离开后渐渐变成了八音盒循环的旋律,秦思意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听,却还是一厢情愿地听了下去。他没有从地上爬起来,而是沉默地在这些时间里想通了一些事情。关于母亲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也关于父亲为何始终更偏爱李卓宇。对方的喜怒无常与他们的父亲如出一辙,哪怕忽略掉两人相似的五官,仅凭性格都能叫人认定他们的关系。秦思意在这天夜里又开始了祈祷。他祈祷那台藏着珐琅蝴蝶的台钟已经不在了,哪怕像八音盒一样被摔碎了都好。它不该被困在这样压抑且暴戾的环境里,该有更温柔的人去收藏与珍惜它。 黎明『他停下来,时光便在过去和现在不断轮转。』台风的早晨不会天亮,秦思意熬了一夜,再转身也只看见天际从不透光的黑,变成了隔着雨雾的浓灰。衣柜里已经没有了他离开前留下的衣服,哪怕有,应当也不再合身。他捡起昨夜饭前换上的套装,一件一件开始往回穿,等到连外套都穿好,这才茫然地望向镜中。合身的衣冠不会为他带来多少体面,嘴角额前的淤青渗人地晕开在皮肤下,像斯特兰德的花园里将要开败的花。他拎了把伞往楼下走,没有乘电梯,而是和小时候一样,拐进了木饰的楼道。李卓宇的母亲换下了彩绘的花窗,雨水流经时便不再是斑斓浮动的光影,而是杂乱的水渍与阴郁的天空。秦思意还是按照习惯将那柄雨伞当做手杖去用,两步一下地在台阶上敲出规律的声响,忽而回想起外祖父还在时牵着他从这里走下去的样子。——“不要走得太急了。”——“是外公走得太慢了。”——“外公在看窗上的蝴蝶,思意走得太快就看不到了。”
百合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