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不接,而是让视线再垂落一些,径自将原本属于他的玫瑰戴在了秦思意的胸口。深红的一朵,像割开静脉,残忍地将它浸透了。吉普车在山丘上开得不是太稳,崎岖道路所带来的颠簸让刚吃完药的秦思意一阵阵感到不适。他往身边看了一眼,钟情正安静地睡着。后者过分锐利的轮廓其实与学校里的欧洲同学更为接近,早早地显出成熟,又稚气地夹杂一些年轻人独有的甜蜜颓靡。以鼻梁为分界,钟情的脸被光影划为明暗清晰的不同部分。秦思意从暗部往明部看,对方高耸的鼻尖断崖一样在人中留下深刻的影子,两片唇瓣则薄情地轻抿着,衔出道似笑非笑的弧度,说不清是讽刺还是引诱。那是一张很适合用来哄骗情人的嘴,任何话从这样优雅而冷淡的口中说出来,都会变成惹人遐想的诗句。但钟情很少会去和秦思意谈什么不着边际的话题。他质问、保证、承诺,偏偏就是要把这样一副好皮囊砸在后者手里。秦思意不自觉地屏息,半阖着眼帘朝对方靠近。他在钟情的耳畔停下,因反胃而显得分外苍白的皮肤几乎就要贴上对方在车里闷出的红晕。后者的体温隔着空气沾到秦思意的脸上,遏止他莫名的举动,让一切都回到正确的界限里。秦思意在退开时不小心碰到了钟情的胸花,干净的白色花瓣被衣领勾得轻轻颤了一下。他怕碰醒了钟情,只仓促地看了一眼,并没有再将那朵花好好戴回去。——“你要试试吗?”钟情把弹药装好了,保险栓还没拉,双管的□□被他倒握在手里,往两人中间递了一些。“不用,我有点头晕。”秦思意又一次拒绝了。为了避免尴尬,他在说完这句话后朝猎物的方向走了过去。临近冬季,高地上的风冷得刺骨,秦思意低着头往前走,视线随着脚步在起伏的草尖上游移,留下一个伶仃的背影,紧紧锁住钟情的准心。——不如你把子弹打进这里。他还记着秦思意在前夜说过的话。那双用来弹琴的手轻柔地将他的右手托起,掌心裹住指侧,引着他的指尖刺中对方的心口。——这样就不会再因为我而难过了。秦思意说这句话的语气好像调情,甜丝丝,笑盈盈,仿佛钟情不这么做,就是对恋人的违逆。平行的枪口始终指向远处的山丘上的少年。钟情看他弯腰拾起了地上的松鸡,襟前的玫瑰在风里摇摇欲坠,犹如一颗温烫的,怦然跳动着的心。有枪声从更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不知是谁发出的兴奋的呼喊。
一头角鹿在数秒之后惊慌地出现,在半高的枯草间狂奔,引走钟情的注意,让他挪开指在秦思意身上的枪口,对准那头鹿的肺部拉开了保险。‘咔哒’他把枪托抵在肩上,食指与中指扣上扳机,只等角鹿跑进合适的距离。——不如你把子弹打进这里。开枪的前一秒,秦思意的声音飘飘荡荡又回到了钟情的耳朵里。他分神让枪托往下移了些,刚巧碰到早晨交换的胸花,将它蹭得从衣襟上掉了下去。突至的大风将一片花瓣吹起来,莫名惹得钟情转头去看。他在同一个瞬间听见了第二声枪响,就挨在自己的耳畔,带来暂时的寂静,与一阵浓烈的,令人感到恐惧的火药味。钟情第一次知道时间原来可以被视觉无限地放缓。他看见枪口漫出硝烟,一颗子弹沿着轨迹笔直地指向了秦思意。他甚至看清了对方外套上毛呢的纹路,仔细地勾画出每一寸起伏,就连那朵玫瑰都被拆解,让他一片片数完了暗红的花瓣。钟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从呼啸的风声里听见了子弹将玫瑰击散的声音。沉闷的心跳堵住了耳道,一切都变得悠远而虚幻。金属的子弹擦着秦思意的衣襟飞了出去,零碎的花瓣则缠绕着弹道在空中四散。它们其实飘得并不慢,可钟情眼里的时间几乎就要静止了,眼看它们在秦思意的面前散作一团,倏忽遮住了对方柔软的唇瓣。“钟情。”他听见了,秦思意在念自己的名字。——这样就不会再因为我而难过了。钟情此刻才确定,哪怕痛苦永远伴随着自己,他也不想真正看见秦思意消失。他宁可难过,宁可不止不休地忍受对方带来的折磨。向导的赞美声直到角鹿倒下才终于传进钟情的耳朵,打断诡异的迟滞,霎时将他拽回到真实的时间流速里。钟情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山丘上躺了一头鹿,一头被玫瑰子弹猎杀的棕红角鹿。射空子弹的□□从麻木的手臂前坠落,砸在草地上,几乎在一瞬间夺走了所有力气。钟情的耳边只剩下喘息,伴随着心跳,一声压过一声。他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长久的抽离之后,跌跌撞撞朝秦思意奔了过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扑进后者怀里,止不住地抽泣。差点就要猎杀对方的双手难以克制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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