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就像神话里的珠宝,可望而不可及。』秦思意有些拘束地在同学家的客厅里坐着。他们练完琴,对方正巧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兄长要带礼物来。“你的家人不和你住在一起吗?”秦思意平白地问了一句,说罢又觉得冒犯,赶紧补上一句‘抱歉’,把脑袋垂得更低了点。“这是我丈夫的房子,我已经结婚了。”阿廖娜举起左手,对着她无名指上那枚价值不菲的戒指做了一个摘戴的动作。她似乎全然不介意被问及这样私人的话题,无所谓地笑了笑,语调轻快地解释道:“大人们的利益联结罢了,我和他没有什么感情。”阿廖娜甚至还要比钟情小上一岁,奶金色的长发绸缎一样披在肩上,丝丝缕缕绕过耳环上成串的宝石,根本无法让人从这样纯真美好的外表下窥见她所阐释的内容。她在告诉秦思意她的哥哥要来看她时所表现出的雀跃就像所有被呵护地无忧无虑的少女,灰蓝色的眸子点上澄黄的灯火,随着眼中的神采,火苗一样热忱地曳动。“阿廖娜。”秦思意最先听见了开门声,而后再是皮鞋与木制台阶接触时的沉闷声响。呼唤阿廖娜三个字的嗓音并不让他觉得陌生。仅凭这短短一句,便魔法般地将他定在了原地。他眼看阿廖娜小鸟一样飞扑进对方的怀里,甜津津黏腻腻地回应到:“萨沙。”秦思意怔怔站在二楼的扶手旁,拉长的影子掉下去,砸在对方的脚下,无声地告知来者,这座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萨沙于是不太高兴地抬起头,让本就深邃的轮廓从眉眼处压出更沉的阴翳。后者近乎仇视地将目光移动到了秦思意所在的位置。如果只是两个陌生人,那么对方接下来急剧转变的神情一定会让人感到滑稽。可秦思意太熟悉楼下的青年了,以至于忽而再见,他什么都无法从对方眼里看出来,只有寂静的惊诧,以及某种更为复杂难言的仿佛是失落的情绪。“l”这是萨沙来到这里后的第二句话。“原来你们认识?”阿廖娜的性格天生地与她的兄长互补。在得知秦思意与哥哥曾是斯特兰德的舍友之后,她便热情地邀请对方留下来共进晚餐。餐间,阿廖娜欢快地带动着气氛,将几人间原本贫乏的话题自然地引向了更有可能得到共鸣的三年前。
“说起来,我那时候从一个大公的后裔手里收到了一颗彩蛋,都还没来得及欣赏几天,哥哥就把它拿去送给喜欢的女孩子了。”阿廖娜有些记仇,说到这里便不满地瘪起了嘴。饶是萨沙从北非带了卷她想要的莎草书回来,也不见得能将她哄得忘了这回事。“你知道那是谁吗?这么久了我都没有问出来哥哥是在哪里认识的对方,明明你们就是所男校。”秦思意最初还当个逸闻去听,等到对方将整段话说完,他脸上的笑容便骤然被错愕所取代。他下意识地去看萨沙,企图从对方那双和阿廖娜相似的眼睛里读出否认。可不远处的青年却出乎意料地坦然,间隔着适当的距离,诚实地默认了妹妹正抱怨着的旧事。秦思意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何种反应,他好像是应该惊讶的,但此刻悬在脑海里的却只有心虚,怎么都不敢让对方知道,那颗彩蛋早在最开始就因其不菲的价格,被他没有犹豫地卖掉了。——“对不起,写在里面的摘抄我一直都没有读懂。”离开前,秦思意站在阿廖娜家的门廊下轻声地和萨沙道了歉。他知道自己不用说,对方一定已经猜到了。和过于冷郁的外表不同,萨沙并没有不满或是责备,他停顿了一下,替秦思意扶住门,耐心地解答到:“就像神话里的珠宝,可望而不可及。”(注1)街灯将两人的表情都笼上了一层迷蒙的薄纱,秦思意如梦初醒地抬眸,隔着秋末寒冷的空气,不知是否真实地在对方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哀抑。数不清的字句堆积在喉咙里,最终能够被表达的却还是只有歉意。他无措地盯着地面上自己局促的影子,沉默半晌,含糊地又说出一遍:“对不起。”“这不是你需要感到抱歉的事。”“送给你的礼物想怎样处理都是你的权利。”秦思意面前的是一名比林嘉时还要优秀的青年,因此在这番话出口之前,他便已然预知了萨沙的谅解。他没有为最初的宽慰感到惊讶,直到对方将车停在钟情的公寓前,在相隔十数分钟后,措不及防地补充完了下半句。“毕业之前的提议,你永远都可以要求我兑现。”——玄关的灯开着,秦思意推开门的时候,它就高高地悬在天花板的中央,像一颗夏季午后过热的太阳,刺眼地散发出要将一切都灼成灰烬的光茫。钟情改签了航班,提早一天返回了l市。他以为秦思意会和先前一样在客厅的窗台边练琴,可事实却并不如他想的那样。月光将室内照得银白,从对方没有关好的房门挤进去,将桌上的乐谱割出一道闪烁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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