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皇帝打断了。“老叁,怎么不见你五弟。”沉临渊顿了顿,勾起唇角,面对着父亲:“五弟么,刚还在和翰林家的玩在一处,现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个孩子。”皇帝摇摇头。关玉秀这时候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个人。五皇子沉羡舟,比她还小上一岁。她上世本来要嫁的夫君。两人只在订婚时见过一面,之前京中盛传这位小皇子性情古怪,行为怪异,但实际见了面后,印象却只个沉默寡言的人。对,非常沉默。五皇子前额的头发微长,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到眼,从侧面只能看到鼻骨、唇峰和下颚线。但依旧能看出是俊秀的线条。当时两个人只是相对而坐,沉默以对,一杯杯喝茶,喝了整整一下午,都一句话没说,婚事却就这么定了下来。关玉秀那时觉得也挺好的,这门亲事一方面可以了结玉麟的担忧,另一方面都不爱说话,至少脾气是合得来的,婚后不至于太难过。不过最后她还是在大婚前夕死了,亲事自然也告吹了。现在想起来,死后听沉临渊那意思,他就是为提防五皇子而把关玉秀设计死的。沉临渊似乎很忌惮这个皇弟。关玉秀沉思几转时,父母已向圣上请辞离开。回到在避暑山庄中安排休息的别院,玉秀盯着手腕上泛着盈盈紫光的玉镯发呆。之前和尚棠同来的时候毕竟是偷溜出来,没跟皇帝皇后见面,自然也没有赠手镯这事,不知道这变故会不会影响辞退婚事的计划。玉麟之前狩猎赛得了第一,把猎物都给了尚棠,让尚棠得了第一。尚棠当时还没来得及许愿就被沉临渊一系列的cao作气到跑走,奖品的事也不了了之。也不知道当时她本想许什么愿望。根据尚棠之前一直在她耳边叨唠的,无非就是做人上人,享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只要她不想死也不可能直接跟皇上提这种愿望,依那贪财性子,很可能是直接要一堆金银珠宝。玉秀想着就笑了。又立刻收敛了表情。——现在想来,尚棠那时也只是因预定剧情走个过场。把她从家中硬拽出来也是。说的那些话也是。因为“剧情”就是这样的,所以尚棠就这么做了。为了完成铜镜的任务,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剧情可真方便呐。关玉秀低头捻着镯子,眸中幽幽沉淀下诸般心绪。只要提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就能凭几句轻飘飘的谎话、几个装出来的表情,轻而易举地俘获人心。——是、吗?——应该是吧。关玉秀其实并不确定。就是这点不确定、成为了痛苦的源头。这就是跳脱于剧情之外的旁观视角。这就是尚棠那些脱离于常人的言行举止,那些神秘的、特殊的、意味深长的背后。即使再重生多少次,关玉秀也无法如此。因为尚棠定不会如她这般,掏心挖肺的反复煎熬,一次次被迫咽下翻涌的情绪。因为对“尚棠”这个存在本身来说,“关玉秀”,只是一本书中的寥寥几行文字。并非对等的人,永远也无法摆在同个天平上进行称量。别说是天平、关玉秀甚至就连做一笔刻在天平上的笔画都不行。自己对她而言到底算什么?关玉秀曾经是想问的。如今却也不必再问,她对那个答案了熟于心。可你想知道她如此痛苦的原因吗?你想知道即使早已知晓答案仍旧在苦苦挣扎的她在想什么吗?就是那个万一。是她的不确定。也是她心底存有的早该腐烂生疮的侥幸。导致她恨意无法纯粹、杀意也无法果决、仰仗至今死志都被摧毁。不上不下的在即将坠入的悬崖边上被一根锐利的丝线紧紧缠住了脖子,将生未生、将死未死。她可能被吊上岸去救活,也可能被勒死,或者丝线干脆的断了,由她如原定轨迹摔死。关玉秀也许需要这个答案。关玉秀也许根本不想要这个答案。身体的一半奔涌着激荡的热血,夹杂着激烈的爱恨。另一半则极为冷静的裹挟着这股热血,迫使它平静的按照原定轨迹走。所过之处,皆是被压抑出的伤痕、崩裂的口子。记忆流经四肢百骸,拖出长长的痛苦的血痕。如清醒的置身于油锅。脑是冷的,身体已被烤熟。自欺欺人的逃避是暂缓痛苦的好办法。于是关玉秀想。就这样吧,别再有交集了。我继续我的濒死倒计时,她继续当她的皇后,各不相欠,永不干涉,互相遗忘,不也挺好的?是不是?对不对?关玉秀轻声哼起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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