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垂头丧气间,却瞥见自家主子正朝自己而来。“没线索?”陆霁的话虽是疑问,肯定的意味却更为明显。韩光摇头,他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叹道:”殿下,属下瞧这安康坊民众有数万之多,要想找出那名女子,所耗时间不可计数。属下想着,是否能从指挥司和羽林军中抽调些人手过来,协同搜查?”多人合作,总好过几人单打独斗。找到人的可能也会更大一些。韩光这般想着。他抬眼瞧向自己主子,见他面沉似水,便知自家主子否了自己的提议。陆霁长眸微敛,远望着人潮密集的长街,脸色一寸寸冷了下来。怀中的信似是着了热意,贴在里衣上,让他的心头窜起一丝火来。母后的信很短,只有百余字,但其中的怨怼,却令陆霁颇为心惊。信上,她谈到了三个人。一是他父皇。说他薄情寡义,忘却昔日情分,为虞姮做出种种蠢事,指责他头脑昏涨,不堪为帝。二是虞姮。骂她寡廉鲜耻,趁自己生病,暗自勾引皇帝,又服下虎狼之药,以落胎为依仗,博得了陆玄璟同情,分走了原属于自己的宠爱。三是初夏。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她叱她数次背主,另投虞氏娼妇门下,希望能杖杀她,为自己殉葬。信的最后,她似是想起什么,又匆忙补上几句,言景泰宫诸人伺候自己不易,盼能饶过阖宫上下。信的落款,落了“宋葳萝”三字。全程,没有一句话提及自己的一对儿女。初见到信时,陆霁心头涌上的失望难以言表。当年母后去世时,妹妹陆伶不过十岁,虽早早开席听讲,可她所经事毕竟有限,乍逢噩耗,日夜哭泣,不能安眠。陆霁一边安慰她,一边忍住心头剧痛,维持着太子的威严来。他总以为,母后逝世时,定放心不下自己和妹妹,一定是带着牵挂和不舍走的。可今日瞧见这封发黄的书信,方明白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他母后,动了死念时,脑海中想的全是她恨毒的三人。那徐涧不曾见过她的绝笔,只以为那信陈明了自己被害的真相,多年来一直抱着为娘娘申冤的念头。日积月累下,人也逐渐偏执,渐渐将自己的猜想当作了事实,有了执念。赵德多年来将信妥帖地放于身上,也是因为他虽感念娘娘恩情,却也对信上内容半疑,不敢全然相信。信上能窥见的,是一个浸在恨意里,面目全非的女人,而非曾经雍容端庄的大魏皇后。想到信上所言的“娼妇,”“贱人”“牲畜”之词,陆霁的呼吸渐促了些。
他父皇对虞氏极为爱重,见到信上这些不堪之言,哪里又能忍受得了,对她的最后一点情谊也消逝了。只是,虽知道父皇对母后极厌恶,陆霁也想不明白他将她逝辰延迟十日的理由。这未免不合常理了些。他对信上内容并不大相信,但上面的一些关键词却令他不得不留意。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当年之事,查个水落石出。令他感到遗憾的是,赵德竟也对当年之事并非全然了解,说皇后娘娘原来只和初夏经常密谈,自己所知有限。不过,他和陆霁说了浅夏的体貌特征,寄希望于他能找到她。初夏……徐涧,赵德,母后的信中,竟都提到了她。陆霁品着这个名字,直觉她便是解开当年真相的关键人物,只要找到她,旧事便会清晰地现于眼前。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事关昔年旧事,陆霁不想惊动任何人,只带了韩光两人,来到平康坊仔细搜寻。一上午,毫无所获。陆霁本也做好了长期寻找的心理准备,见韩光一脸颓丧,并不灰心。拍拍他的肩,透出了安抚的意思。来日方长,何苦急在一时?韩光点头,正欲转身离去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几个身影。“你这老妇,让你洗衣,你竟将衣服洗烂了。这可是一两银子一匹的杭州绸缎,你能赔得起么!把你卖了都凑不出这么多钱。”一尖嘴猴腮的男子伸出一指,比了个数,说话时唾沫横飞,显然气愤地紧了。他是附近一没落富商家的幼子,原先也是个锦帽貂裘,纵马长安的膏梁纨袴。家境败落后,他父亲卖了祖宅,从锦雀街搬了过来,和以往他们瞧不上的贱民杂处一户。只是,环境变了,他的心境却没变,仍摆着富少的谱儿,每日把自己捯饬一番,斗鸡走狗,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堕落日子。为维持开支,他把从前的好衣典当了不少,只余下了两件衣服换着穿。却不料,那日他的儿子一时调皮,竟将他的杭绸衣撕开了个口子,叫他气得跌足狂怒。这衣不仅价值一两银子,更是他目前唯一一件能见人的外衣,掩护着他的体面。没了这衣,他和贩夫走卒是真的没什么区别了!极度悲痛之下,他脑中竟灵光一闪:虽然衣服确实坏了,不过他能找个冤大头,让她担起责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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