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小儿的想法,可单看他日日居住在竹林,一副不欲与外界交流的模样,老夫人便知他其实是极为在意的。是啊,纵使虞国公府富贵无匹,纵使他才情绝伦,可他一个瞎子,又能有什么用呢?离了旁人,怕是什么都做不成。老夫人本已灰心,不料却窥见了一丝曙光。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今日。 他或许以为,沈姑娘会来。傅氏眼中泛起泪光,激动、欢喜无以言表。吴氏心下亦是百感交集。她这个小叔子,生得俊雅清瘦,风姿特秀,偏偏目不能视。直让人感慨美玉有瑕,明珠蒙尘。目盲,不仅意味着官宦之途就此断绝,也令他婚事变得无比艰难。寻常人家,哪儿愿意将女儿许给一个瞎子?即使虞国公府门第高贵,他们也不愿担上一个“卖女求荣”的骂名,不欲与他们结亲。眼瞧他到了弱冠之年,却乏人问津。吴氏不免暗自担忧。私下里,她和老夫人相看了不少适龄女孩,俱容貌端庄,举止娴雅,出身清白。他们试探着和三郎说了,刚开了话头,却被他一口回绝,说不愿连累他人。吴氏和傅氏苦劝无果,只能放弃,心内却依旧焦急。他们都没料到,在黑暗中生活了二十年的虞三郎,眼疾竟能有了康复的可能……“好了好了,快些吃吧,吃完后,咱们一起去看他。”虞伯延微微一笑,止住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小院内,虞思谦双眼蒙纱,侧身细听。簌簌风声,带来了无尽寒意。雪压青枝,“荜剥”之声不绝。虽看不见,他却能想象出此刻图景,唇角慢慢带出笑来。虞行烟一行人进门时,刚好瞥见了他嘴角的那抹笑容,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笑而不语。“今日如何了?”老夫人坐到他身旁,小心问道。“比昨日又好上一些,能看见人影了。”他眉目舒展。他的眼疾一日好过一日。起初只能看到一点微弱亮光。那么小,却又那么鲜明,驱散了他生命中漫长的黑暗。然后,隐隐绰绰的影子住进了他的瞳孔中,外物有了点点轮廓。虽然仍是看不清,但至少不再蒙昧。至昨日,他忽然发现自己能看清人影了。想来,再过几日,便能彻底恢复了。他性子素来沉静,可知道自己能复明时,也禁不住心绪激荡,期待不已。“好!好!”傅老夫人听见他的回答,不禁眸含热泪。虞伯延也难抑激动,眼圈泛红。众人皆是一番感慨,围着他说了会儿话,便准备离去。
虞思谦却忽然开口,问他们:“贵妃呢?”“她在宫中可好?”众人神色一顿。虞思谦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每一回,他们都搪塞了过去。唯恐他听了伤心。如今他痊愈在即,眼瞧着要瞒不住了,众人皆举棋不定,犹豫该不该告诉他。“她很好。”傅夫人若无其事地回道,心中满是酸楚。能拖一会是一会吧,现在并非说出实情的好时机。虞思谦脸上的笑淡了些。虽身患目疾,可许是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缘故,他对周遭环境的变化极为敏感。他敏锐发现,众人开心的氛围,因他的一句询问,而起了变化,心下一沉。他疑心,是不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几息之间,他心头无数念头涌过,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是清淡平和的模样。待人走后,他才唤来书微,随口问他贵妃近况。书微神色一如往常,只恭敬回他:“贵妃尚在宫中,一切安好。”别的话,却是一句都没多说。虞思谦脸上的笑容冷了,“二姐知道我快康复了吗?”他的话状似平常,落在书微耳里,却令他哑口无言。贵妃娘娘对主子素来关怀有加,即使入主深宫,也时常不忘幼弟,关心他的生活起居。只是这半年来,贵妃那儿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方引得他起了疑心。书微支支吾吾几句,没吭声。虞思谦心寒了半截。书微见他面色有异,想着如何也瞒不住了,哭着说了实话:“贵妃娘娘染了病,半年前仙去了。”虞思谦闭了闭眼,半晌没说话。许久后,眼底忽地沁出泪意。时间过得飞快,腊月一过,新的一年悄然而至。正月时节,天上还飘着雪花,街上却人头攒动,热闹不减。赶庙会、逛集市、裁春衣,祈头香,拜吉福……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喜气,嘴中俱是吉利话,一片盛世之景。虞府内也是一片喜庆。种满了青竹的小院门口,满满当当地围了一圈人。府上的李大夫施针完毕,长舒一口气,转头对身旁的老夫人说道:“三公子应无大碍了。等老朽取下白纱,他便能视物了。”众人皆欢呼起来。李大夫神色一动,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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