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人马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他们心里都清楚,现下看似安稳的日子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下回再打,就是最终之战了。燕军首领于上一场战争中打伤了顾珊,势必会乘胜追击,而李钰亲眼见证了顾珊的伤亡,若他去打,也必定不会手下留情。最终的交锋来得很快,前方传来战报,燕国的军队浩浩荡荡绵延了百里,旌旗猎猎,几乎遮去了半边天。而站在最前方的指挥首领,赫然是那日刺了顾珊一枪的少年。李钰披挂出征,谁知顾珊竟也拖着尚未痊愈的身躯上了马。“顾将军?”李钰惊道,“一切交给末将便是,你旧伤未愈,快回去!”“嚷嚷什么。”顾珊绕了两圈缰绳,“敌军进攻主将未到,你让将士们怎么想?军心还要不要定!”李钰哑然:“可是……”“没有可是。”顾珊沉静下来时眸子很暗,像是寒夜的星,“军心至上。”说罢,她一夹马腹,飞奔出去,顷刻便只能瞧见背影。李钰一咬牙,跟了上去。前线已然打得火热,顾珊一手握弓,一手从背后抽出箭弩,带着身后几万大军,果断加入战局。浓重的血色如飘雨般挥洒在苍茫大地,顾珊抹了一把脸上沾的血,伤口似乎撕裂开来,隐隐作痛。天不知何时变暗了,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仿佛随时会下一场淋漓大雨。顾珊眉心一跳,莫名有点惴惴不安。她四下环顾一周,视察情况。燕军此刻已然败了下风,那少年膝盖中了一刀,浑身浴血,吃力地用长枪挡住攻击,眉目总算涌上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慌张。按理说对方应当没了后招,形式对岳军大好。“顾将军。”李钰丢了马,与她靠背而立,“怎么了?”顾珊捂着胸口不让它渗血,低声道:“有种不好的预感。”“将军放心。”李钰一刀砍下敌军的头颅,嗓子因微微急促的喘息而发哑,“末将定会带你回家。”心中的失控感被这话冲淡很多,顾珊笑了一下:“先管好你自己吧。”远处闷雷滚滚,天空似乎被一块黑布盖住了,只透出点点微光。岳军势如破竹,终于将雁山一带攻陷。遮天的旌旗摇摇欲坠,有人拿刀狠狠往旗杆上劈了两下,于是它终于缓缓倒下来了。旗面被撕得破破烂烂,上面的“燕”字被刀划得看不出原形。顾珊随手从死去的士兵身上抽出一把刀,横在那少年颈侧。少年半跪着,膝盖上的伤口狰狞可怖,翻着猩红的肉,边缘微微泛白。他艰难地勾起唇角,用生涩的中原话道:“你,不错。”顾珊拧眉道:“你笑什么!”少年说了两句燕国话,低沉的声音混着异域腔调,有些动听,但顾珊心脏却跳得越发急促,牵动胸口的伤痛得她嘴唇微微泛白。她掌心因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刀随之抖动,在少年颈侧留下一道极浅的血痕。但少年反而沉静下来了。他棕黄的眼瞳深深望着顾珊,胸有成竹道:“你,杀不了,我。”
顾珊厉声道:“你看本将军敢不敢杀你!”话毕,她猛地后撤一步,锋利的刀尖很快地折射了一下。愤怒、心慌、急促种种复杂的情绪,都囊括在这一刀里了。可有时事情就是那么戏剧性。眼看那刀蓄势待发,即将破风而出,远处却传来急促又凌乱的马蹄。有人仓皇高呼:“将军——将军——”山雨欲来,头顶突然响起一道惊天震雷,激得人浑身一抖。顾珊悬崖勒马,倏然回头。那人满脸鲜血,几乎被糊得看不清原来的面貌,从城关的方向而来。顾珊心跳几乎停滞。“城门开了——”悲怆的嗓音响彻在尸横遍野的大地,回声悠远,“敌军屠城——”那一瞬间顾珊几乎怀疑自己耳鸣了。“哐当!”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顾珊僵硬地低头,这才发觉自己指尖抖得厉害,连刀都拿不稳。她双手凉得惊心,偏头看看李钰,却只看到了一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和自己的一样。“城门破!敌军屠城!”那人总算奔至顾珊跟前,跌跌撞撞地滚下来,绝望道,“将军!怎么办啊!”怎么办?对,怎么办。怎么办……顾珊猛地转头望向那少年,却见他眸中含笑,眼神明晃晃写着挑“挑衅”二字。黑云压城,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了鼻尖上,很凉,像是病锥刺骨。紧接着,是两滴,三滴,噼里啪啦的落水声像死亡倒计时,沉沉地砸在胸腔。那场压抑了整整一个下午的雨总算开始落了。“城门破……”顾珊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混在雨水中显得模糊不清,“西凉州城墙固若金汤,怎么可能被破。”“是从里面被打开的!”那士兵跪在地上高呼,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是从里面被打开的啊!”“将军,别急。”李钰将手放在她肩膀,下意识道,“还有钟将军……”“钟个屁的将军!”顾珊猛地甩开他的手,脑子一片混沌。她死死瞪着李钰,一字一顿道:“那个姓钟的就是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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