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是全封闭式的,没有帘子,连个窗子也没有,仅仅在最前方开了一扇很小的门,约莫只有半人高。两个狱卒嘻嘻哈哈大笑两声,笑得贺云心里发毛。他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狱卒上前将小门打开,里头乌漆嘛黑,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身后那个狱卒将他往车上推去。贺云心中发憷,忍不住叫道:“你们要干嘛!”话未说完,他便狠狠跌进了车内。视线所及皆是黑暗,贺云反应不及,一个踉跄,额头磕在车壁上,登时眼冒金星。紧接着,身后传来动静,韩素抬步走上车,只听砰地一声,车门落锁,一切光源都被隔绝在了外头。黑暗总是令人恐惧的,贺云快速爬起来,磨蹭着挪到角落,紧贴车壁不动了。韩素坐在原地,安静得可怕。一时间,车内只听得见微弱的呼吸。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贺云往前踹了一脚:“韩素。”话音刚落,地面猛地一震,紧接着,咕噜噜的滚动声自外头传来,极轻,但又极明显。韩素闭着眼睛,并不搭理他。“韩素?”贺云心中没底,“你说句话。”韩素仍旧一言不发。“韩素!”贺云猛然提高声音,“你死了?”那一瞬间,韩素倏然睁开了眼睛。黑暗中,她的双瞳又亮又冷,像寒夜的繁星。她淡声道:“再吵,我不介意让你先死。”贺云缩了缩头,安安分分闭上了嘴。车轮转了很久,贺云在咕噜噜的催眠声里昏昏欲睡,直到地面猛地一顿,他才倏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韩素坐在他正前方,垂着眸子,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外面有些吵闹,喧嚣声顺着缝隙溜入车内,凝神细听却又听不真切。钥匙咔哒咔哒转了两圈,小门刺啦一声被拉开,刺目的光从外头射入,贺云闭了闭眼睛,不用别人催,主动抬步走了出去。抬眼的刹那,他却怔住了。映入眼帘的是座巍峨的高山,在初日的照耀下闪着璀璨夺目的光,而他站的地方,像是一个祭坛。左侧整整齐齐排着一列大鼓,数十个带着古怪面具的祭祀立在鼓前,一动不动。再远一些,放着十个木头拼成的人字架,每个人字架底端都堆满了柴火。右侧站着七八个与他一样被五花大绑的人,无一例外瘦得只剩皮包骨,面色灰黑一片,像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往上看,燕王身着隆重的金袍,面目肃静地立在最上方,文武百官分成两列,从长长的阶梯顺延而下。
往下看,却见熙熙攘攘攒动的人头,千百个燕国人望着祭坛的方向,指指点点,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贺云的心脏几乎停滞了一下。他脑子混混沌沌,扯了扯身边之人的衣袖,嗓音发抖:“韩素。”韩素面无表情地觑了他一眼。贺云吞了吞唾骂,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春祭……祭的是谁?”这回韩素倒没有无视他,她嗤笑一声,讽刺道:“春神。”贺云下意识反驳:“但春祭的惯例不是植树养花放纸鸢,以求春神庇护,与民同乐吗!”“那是岳国的习俗。”韩素瞥了眼声势浩大的祭坛,懒懒道,“燕国不同。”“哪里不同!”韩素慢悠悠道:“燕国祭的,是春噬神。”“这是什么神!”贺云急切地逼问,“孤怎么从来没听过!”韩素随口道:“春噬神,以吸□□血为生,祀之,可护国康盛。”“所以……”贺云低声喃喃,“祭品是什么?”韩素终于偏头看他,眸中像是盛了星光。她歪了一下头,笑着说:“活人啊。”-------------------- 道人=====================寒意从脚底升起,贺云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他吞了口唾沫,张开想说话,尖锐刺耳的唢呐声却倏然从背后响起。身着华丽祭祀服的大祭司舞着身上的铃铛,叮叮咚咚的铃声清脆且诡异,让人毛骨悚然。春祭开始了。人群躁动起来,互相推搡着一边跳舞一边往祭坛走,不消一会儿,便有几十个燕国人上了祭坛,手拉手绕“祭品”围成一个圈,面色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这是极其惊悚的一幕,贺云被他们直勾勾的视线盯得脊背发凉,他在脑海中喊了好几遍系统,系统却什么反应都没有。约莫跳了一盏茶的时间,大祭司收了铃铛,冲左侧抬了一下手。方才还一动不动的敲鼓人见状,不约而同地转身,拿起搁在一旁的木棒,同时敲下了第一声鼓。砰!辽远空荡的回声响彻在祭坛四周,于是巨山若裂,发出摇曳乾坤的震颤。在这振聋发聩的境界中,贺云的心脏随之鼓动,跳得越来越快,他甚至有些呼吸不畅。“韩素!”贺云没忍住惊叫,“他们在干嘛!”韩素懒声道:“除秽。”贺云紧张道:“什么意思!”“春噬神饮食颇为讲究,上贡的祭品必须保证绝对干净。”韩素道,“因此,祭祀正式举行之前,需得有人颂圣歌,舞圣曲,直至完全除去祭品身上的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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