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很快将心底的情绪压下去,如鬼主所料的那般,点了头。她这一生本就如絮羽浮萍,唯一牵着的绳子也被自己亲手斩断,十五岁那年从地狱囚笼里活下来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她哪敢奢求更多。更何况,当笼子里的金丝雀,也不见得比四处奔波的鬼使来得差劲。就这么活下去,似乎也挺好,而心中那唯一一点可惜……就算了吧。出发前一晚,温靠在门缝上,仔仔细细叠了一遍那件陪了她四年的鬼使衣,然后一把火将它烧了。余灰燃尽时,门铃响了。她起身开门,本以为是鬼主派人来和她说事,谁料抬眸的刹那,对上了一双宝蓝色眼睛。云舒没戴面具,冷白的皮肤浸在月光下,那双眸子被染得透亮。没有尴尬的相顾无言,也没有热络的寒暄,温冷静得像对待陌生人一般,问道:“有什么事吗?”云舒盯了她几秒,眼尾泛红:“带你私奔。”他嗓子发着哑:“走不走?”-------------------- 造反=====================温逃走了,和云舒一起。说不清是怎么想的,她那么冷静的一个人,当年表白失败都只是像往常般说了句“教官再见”,但现在,却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点了头。她是见识过鬼主手段的,明明知道这一走,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与夹缝求生,她这么渴望活着,还是答应了。或许爱情就是这样,即便已经四年没见,即使无数次地骗自己已经放下了,可再次对上那双宝蓝色的眼睛,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沦陷下去。漂泊于尘世的浮萍心甘情愿地落地生根。鬼主听闻后大怒,剥夺温与云舒的身份,派遣鬼市之人,全世界追杀这两个叛徒。但他们一个是办事万无一失的鬼使,一个是所有教官中能力最强的教官长,想抓住他们,谈何容易。最开始那两年,鬼主逼得很紧,温和云舒几乎没睡过一天安生觉,辗转于世界各地,夜半总会突然惊醒。一段时间后,鬼主或许觉得再耗下去费时费力,便放松了力气。就这么过了四五年,两人最终选择在韩庄定居。这是一个小县城,民风淳朴,风景如画。城中有一条河,湖光粼粼碧波荡漾,汩汩的水声顺着万里长风,能传得好远。这里还有一望无际的稻田与各式各样的点心,夏日有永不止息的蛙叫与蝉鸣,冬日有簌簌泠泠的白雪与寒冰。远处有青山斜倚,岸柳廊桥,近处有马车笃笃的蹄音与闹市灯火下的喧嚣人语。
这是他们从前在鬼市不敢奢望的人间,如今近在眼前,触手可及。“那是他们最幸福的五年。”刘老太望着烛焰。夏柳颤声道:“然后呢?”“然后啊,他们拜了堂,成了亲,很快就生下了你。”刘老太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那时你们家刚好就在我屋子的隔壁,我还是他们的证婚人呢。”“明明一切已经好起来了!”夏柳双眸含泪,“为什么把我丢进宫去!他们根本就不爱我!”“你怎能说他们不爱你!”刘老太老泪纵横,“囡囡,你怎能说他们不爱你啊……”“你从来就不知道鬼市是什么,从来都不知道……”鬼主不会善罢甘休,更不能容忍云舒和温这两个知道鬼市众多秘密的人苟活于世。他很快就重新发动了地毯式搜索。第一个找到韩庄的是一位鬼使。彼时云舒和温恰好不在家,那鬼使翻遍了整座屋子,连个影子都没找着,就将主意打到了邻居的刘老太身上。他面上覆着黑铁面具,身上披着的斗篷将全身盖得严严实实。他孤身一人,深夜撬开了刘老太家的门,而后抓住处于睡梦中的刘老太,拿刀刺瞎了她一只眼睛。于是,当云舒和温听到消息赶回来时,望见的就是血淋淋的地板,昏死过去的刘老太,和百无聊赖玩着刀的黑衣男子。听到门外的动静,鬼使“哐当”一下将刀在地上,笑盈盈地抬手,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教官,温,好久不见。”他是当年云舒手下的预备鬼使,现在已经转正了。云舒望着满地狼藉,双目泛红,恶狠狠地盯着对方,似乎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教官。”鬼使无奈耸肩,“你也在鬼市当过差,你当我乐意这样做?”云舒要冲上前,被温死死攥住。“诶诶诶,别急,冷静!你忘了谁还在我手上?”鬼使踢了踢腿边的刘老太,嘻嘻一笑,“何况,我可不想和昔日的教官动手,徒弟怎么能打得过师父呢?”“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教官几年前的教导,要是可以,我也不想对你们赶尽杀绝。”鬼使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冲云舒行了个大礼,“只是微末之躯,身不由己,有些事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这次就当给你们一个警告,只取走她一只眼睛。”鬼使道,“下回……就说不准了。我听说你们有个女儿?”温怒喝:“你敢!”“别激动别激动,我还没说要做什么呢。”鬼使转身将窗子推开,外面漆黑一片,月亮藏进了云层,一点光都透不出来,像塔里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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