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很能忍痛的,这点程度不算什么,但先前说过,人是很脆弱的生物,平日里看着阳光开朗的人,也会突然在某个不期然的时刻,因为一件再小不过的事陷入崩溃。边月感受着胃壁摩擦,喉咙里涌上一股淡淡的腥甜,连续不断的弯道,大同小异的景色,车厢里弥漫着汽油味,这些都令边月感到晕眩。接近下午,天气忽而不好了,边月开着窗,风里隐隐绰绰荡漾着一股水汽,然后浓稠的雾从山谷升起,在视线范围内蔓延,远望过去,山、路、石头全都被遮住,待车接近,一切又变的清晰起来。喻枫见边月无聊,偶尔起个话茬儿,但边月并不很愿意接话,所以车里很快又陷入安静之中。傍晚时分下了小雨,边月的心情也跟细密的雨丝一样朦胧起来。路边有一个人小小的、无人看守的园子,看大门外的介绍,似乎有一位没听过名字的诗人曾在这里停留作诗,喻枫把车停下,问边月要不要下去走走,边月点头说好。雨滴小的可以忽略不计,又或许是天气太凉冻僵了裸露在外的皮肤,边月感觉不到有雨的存在,台阶上倒是泥泞的,边月小心翼翼的下脚,避开红色的土。大小算个景点,实际上无甚景色,顺着台阶往下有一个小亭子供人休息,再顺着小路往里走,看见一个公厕。边月恍然,原来它的作用在这儿。亭子瞧着不太干净,庭外也没有什么非要看的景色,天空阴云密布,忽的传来一声响雷,边月站了一会儿就说要走,喻枫让她等等。按理说再有不到一个星期就该春分了,可山里依旧是令人沮丧的萧条,踩在将腐未腐的枯枝败叶上发出的“咔嚓”声也不再令人满意。喻枫蹲了下去,边月以为他在系鞋带,又抬头望了一眼天,似乎有一场大雨在酝酿。正想让喻枫快点,他站了起来:“伸手。”边月不明所以的把手伸出去,轻若羽毛的东西放在她手心,小小的一朵野花,叫不出名字,花瓣是紫色的,愈往中间颜色愈浅,花心成了白色。“笑一笑,不要不开心。”话音刚落,大雨倾盆而下,“坏了!”拉起边月就跑。野花蹂躏在掌心,在半路掉了出去,徒留一股淡淡的草香。浑身湿透回到车里,天上的雨水,地上的泥土,还有七零八落的情绪都被带进车厢。边月看着空荡荡的手心,一条干燥的毛巾忽然落下。喻枫也拿着一条在擦身上的水,“这雨真是说下就下。”水顺着衣服渗入坐垫里,脚一移开就出现几个醒目的泥脚印,边月心里觉得讨厌,懒懒地说:“干嘛不先去亭子躲一阵?”其实这话隐隐有些抱怨的意思,喻枫不知道有没有接收到,只是笑了笑,“难得有机会可以和老天比比是雨下的快还是我们跑的快。”边月懒得理他,系好安全带,一台头,喻枫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边月下意识屏住呼吸,愣了几秒,想要撇开脸。
“别动,”他垂眸看着边月,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一双黑白极致分明的眼睛,眼神专注而柔和,他抬起手,指尖很慢的从边月眼下划过,“这里没有擦干净。”然后退开一点,眼里好像渗满整晚的月光,眼尾弯弯,笑容清澈:“好了。”真的没擦干净吗?车子开出去好久,边月心头还一直萦绕着这个问题,车里没有放歌,喻枫心情很好的哼着小曲,嘴角有浅淡的笑,让看着他的人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好了许多。只是好心情还没持续多久,就被排成长龙的车队阻断了。很快就能越过这座山,下一个落脚点就在眼前,前方似乎出了车祸,路上过没见到几张车,现在长长一列,看不见尽头。雨还在下,劈里啪啦砸在车上,听得人焦躁。耐着性子等了半小时,堪堪移动半个车身的距离。天色已然暗淡,红红黄黄得车灯在山道上亮起,寂静的山道突然便热闹起来。边月头发淋了雨,虽然用干毛巾擦了又擦,可天气又冷又湿,现下半干不干,就跟他们被困在半路不上不下的一样。民宿已经过了能退的时间;前面一辆车的司机方才抬着伞下车往前走,现下愁眉苦脸的回来;面包和泡面已经不想再吃;天气太冷,想喝热腾腾的奶茶;路上又耽搁,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计划的时间到达目的地;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就算是小些也好,后面的路会不会因为塌方又堵车……今天好像特别不顺,胃里燃气一股火,灼热感直烧心头,边月的手无意识的在衣服上摩擦,不间断地将衣服上的褶皱抹平,又倾身往雨幕中张望,眉头拧在一起。一直骨节分明手忽然抓住边月,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喻枫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清澈明媚,点漆般的眸子里闪着柔光,好像不曾察觉边月的焦虑,也没有被一连串的糟糕影响。“喂,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投资民宿吗?”因为你不缺这点钱,即使亏了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所以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决定。边月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她又觉得应该不是这样,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我会把民宿开在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边月从小心理年龄就比实际年龄成熟一些,虽只比喻枫大两岁,但看他总像在看孩子,这话也说的稚气未脱,直叫人发笑。车内温度比车外高,车窗上起了一层薄雾,雨滴落在上面,连普通的车灯都变的梦幻起来。大抵真心就是幼稚的,那些现实的考虑、价值判断,因为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都不再重要,也没有意义,只有此时此刻、只有面前的人才是真实的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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