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神色若有所思,那边宣睢从太后那边回来,邓云便去跟前伺候。宋檀想了想,也跟过去。宣睢在书房批奏折,宋檀站在他身边磨墨,磨了一会儿就站不住了——他腿酸的厉害。宣睢轻笑,“好了,在这儿装模作样半天,想说什么就说。”“我昨天有件事忘了说,”宋檀道:“我把冯新翰关进东厂了。”宣睢点点折子,“我方才已经知道了。”宋檀这才有了点心虚,“冯新翰仗势欺人,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殴打朝廷命官,我看不下去了才出面的。”他跟宣睢说冯新翰多么多么坏,不是为自己脱罪,只是不想牵连沈籍和魏乔。宋檀说的口干舌燥,宣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宋檀的声音越说越小,“陛下。”宣睢端给他一盏茶,“沈籍是君子,人人皆知,他上书力陈冯新翰的罪过,那冯新翰当然就是有罪的。”宣睢把那几张奏折收起来放在一边,对邓云道:“这件事,你去处理。”邓云称是。宋檀端着茶思考了一会儿,他觉得宣睢说的话有些问题,但说不出问题在哪儿。宋檀走后,皇帝又批了一会儿折子,忽然开口:“有件事倒是忘了,宋檀如今出行,也没个一官半职,便是用东厂的人也名不正言不顺的。”邓云心里一个咯噔,听见皇帝问他,“司礼监还有位子吗,挪一个出来给宋檀吧。”邓云掐着手心,斟酌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宣睢看出了邓云的心事,一边提笔沾墨,一边道:“你不要觉得宋檀会碍了你的事,只是叫他玩玩罢了。东厂还是你的,你能做的事他做不了。”瞧他多贴心,邓云与宋檀还没起隔阂呢,他就已经料到了。“是,”邓云道:“司礼监的钱公公年纪大了,早有告老之心,他的缺正可以让宋檀顶上。”宣睢点点头,又道:“料理了冯新翰之后,给沈籍升官,你去找田阁老,他拟了旨,拿到朕这里批。”邓云有些疑惑,“沈大人这么年轻,就官居四品,已是不得了了。”“沈籍是得用的人,”宣睢眼也不抬,兀自批折子,“能力出众,公正为国,更重要的是没有私心。这样的人,若得不到任用,是做皇帝的失职。”宣睢欣赏沈籍的能力,但对他是绝对没有善意的。邓云没有品出这层意思,只觉得沈籍是凭能力和品行得了陛下的青眼。
议罪冯新翰之后,淑妃终于坐不住了,她见不到宣睢,只能去找太后。太后对于后宫嫔妃都很和善,当天下午,便邀皇帝去御花园赏梅。“哀家听说,你的御书房有几支插瓶的腊梅,你十分喜爱。”太后道:“其实御花园的梅花也很漂亮,你若闲来无事,可以来观赏一二。”宣睢披着狐裘,站在太后身侧,抬手拨开眼前的梅枝子。“既有喜欢的了,其他的自然也看不上眼。”宣睢淡声道。太后看他一眼,“太过惹眼,易使人生妒,就是为了你喜爱的那朵梅花,也该平一平其他人的怨愤。”宣睢道:“这是没道理的话,其他人有怨愤,与朕何干,与他何干。”他油盐不进,太后也很无奈,“便是为了皇子,你也给淑妃一个脸面吧。”“淑妃没了这个弟弟,或许还能更清净些。”太后这下看清了宣睢要杀冯新翰的决心,她可怜后宫女子,却不能因此折损了皇帝的权威。于是这件事只好按下不提。“那孩子叫宋檀?哀家从前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跟你身边其他人不一样。”太后道:“你应当是极喜欢他的。”宣睢默了默道:“算不得多喜欢吧,只是宫中长日无聊,朕见不得他比朕自在。”“那你为他做那些事,汤固案,姚黄纸,”太后笑道:“听闻,你许他进司礼监。”“都是些小事情,”宣睢道:“无伤大雅,做就做了。”“都是些小事情,你何必在意呢。”皇帝不承认,太后也无所谓,只是轻声道:“你现在知道杨四和之于哀家是怎么的慰藉了吗?”宣睢不见动容之色,他想起先帝,想起杨四和。或许他更带入先帝的角色,宋檀相当于太后,至于杨四和,勉强按给沈籍吧。这样想一想,宣睢更讨厌杨四和了。一进腊月,事情越发的多,初八日宫里吃腊八粥,上好的粳米、糯米、芝麻、红枣煮的粥,先供佛前,妃嫔们互相赠送,宫人们也能得上面的赏赐。此后便一直置办年是,打扫房屋,擦洗金银玉器,一直到二十三日祭灶,帝后一同祭祀灶神。今年宫里没有皇后,淑妃弟弟又犯了事,故而是赵妃领着一众嫔妃参与祭灶,皇帝露了个面便走了。二十四日,宫里开始放爆竹,点万寿灯。万岁山上搭灯山,夜晚时亮如白昼。二十八日,皇帝亲临太庙祭祀祖先。到腊月三十,早起皇帝照旧上朝,朝上恩赏百官,回来后批奏折,预备晚上宫里的大宴。这一天下着鹅毛大雪,天气虽不好,却不觉得阴沉,宫里时不时就传来爆竹声,数丈高的花灯已经立了起来,初具轮廓。箐云拿着一托盘的金银锞子给宋檀看,预备让他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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