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雾听到了电话那头的脚步声,是谷垚拿着手机在往什么地方走,身边时不时传来交谈声,郁雾听不清,这他更焦躁。手指无意识的抠弄窗户的木头框,年久的朽木被勒出一道道浅轻的划痕,没入黑暗。“下次见面给你”谷垚给出答案,“我没失约过吧”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郁雾想问。但他憋回去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去找他,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揣的牢实。“哥”郁雾叫道,声音压得低,论不清是想让对方听见还是不想。“嗯”谷垚应着,心里软了一片。“哥”这次声音大了,带着试探。“在呢”“哥!”“我在”谷垚不厌其烦的回答。这两个字被说的像是什么誓词,压到郁雾的心里边,稳住了马上就要炸出来到处咬人的疯狗的倒刺。挂了电话,谷垚垂下手臂,背靠在残败的泥土墙,无力的往下滑了一下,又被强行定住,后脑勺往后磕了一下,仰头看向了天上的月亮,窄窄的,没什么光亮的样子。没有山月峰的好看。什么时候呢?谷垚怔怔的陷入思索。什么时候长大的呢?明明刚开始还是个没长成的白萝卜似的,什么都怕,只知道怯生生看人的,不会说话的小狗。“如果说我喜欢你呢,哥”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明明有退缩,却一步不让。终日藏匿于暗处的情愫在那一刻得以宣泄两分,足以将他淹没,窒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二月份那次春游?除夕晚上守夜?去年的生日?一起去后山找三更那只胖pi股的猫?不对不对。是不是年夜饭的时候把塞了硬币的饺子都盛到他碗里,感动了。更不对啊,他年年这么干啊!?谷垚脑子里塞满了黑线,一团乱麻。他也不知道教育孩子哪一步出了问题,跑偏了。
“错觉吧”谷垚喃喃着,又忽然觉得这个想法异常正确。郁雾从来没接触过外人,上大学还是天卢山那么个偏僻地方,女生没几个,全是大老爷们。对自己产生依赖,肯定就错把这种类似亲情的羁绊当成了爱情。“对!他说的是喜欢,喜欢可以是对于哥哥的崇拜和尊敬,并不一定是恋爱的那种!”谷垚刻意忽略郁雾用情至深的神情,好像埋头进沙子里的鸵鸟,只讲求一刻的安全。他才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可谁又说逃避没用。暂时理清的头绪终于不再闹人,谷垚又恢复大摇大摆的姿态,借着月光回屋睡大觉去了。挂了电话的郁雾就没他哥这么轻松了。早就黑了屏幕的手机还被攥在手里,好像从那冰凉的电子仪器里能感出另一头的体温。头脑风暴全是和谷垚相处时的每一帧,偏执到非要从那早该模糊的记忆里觉出谷垚半刻的情动,证明些什么。证明什么呢?他也不知道。寂静的夜里,有个人轻手轻脚的进了谷垚的居室。除了郁雾,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房间的钥匙。连谷垚回家要进家门都得先找郁雾。房内摆设和郁雾房间没什么区别,都是山上同一安置的器具。他们两个都不是喜欢往屋里添置东西的人,所以一进门,屋里的东西也就一览无余。唯一区别的是,这屋里有谷垚的味儿。这是郁雾自说自话,量是第二个人来都闻不出闲置五个多月的房间还能剩下什么味道,除了关久了憋出的潮湿味儿。进门也没犹豫轻车熟路的去衣柜拿出一件谷垚的外套,都快走到床边了又快步扭头回来,换成了一件滑面的衬衫。倒头入睡,一步呵成。睡是不可能睡着的,被谷垚的味道包裹的感觉让他沉醉,更加有一种罪恶感。只是这份罪恶感在犯的次数多了演变成一种习惯了。手里的衣服触感很熟悉,郁雾刚才拿衣服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借着零星透过来的光才看清,谷垚第一次给自己过生日,穿的就是这件。每年腊八的时候都很冷,郁雾其实很不喜欢自己的生日,他不喜欢冷掉的空气,不喜欢随处可见的鬼,不喜欢不被归入人群的孤独。还因为没人愿意会给他过生日。没人在乎他怕不怕冷,怕不怕鬼,想不想要朋友。他们只说他是灾星。连他的父母也不会感谢他的降生。只是,他向彩虹许了愿望,要谷垚来陪自己过生日。那天晚上放学,他走的很慢很慢,甚至在路上被几个散鬼冒出来纠缠。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害怕走到家门口都没见到想见的人。如果谷垚忘了,实在情有可原,没人会特意老远过来就为了给他过个可有可无的生日。他只是太害怕期待会落空,所以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他不想像地鼠一样,在每一次爬出来将要见到太阳的时候,被那个拿着锤子的人狠心的砸住洞口,一次一次。毕竟,随口答应的承诺比南山说来就来的雨还让人信不过。在那个只有五个路灯的短短巷子,干枯的藤条不肯舍弃的缠在红砖墙上,被雪盖了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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