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手微微握起,指节飞快地敲击着龙椅的扶手。殿外,阴暗低沉的天上是重重黑黄的云,好似要塌下来一般。轰隆隆闷响的雷声偶尔在云层之上响起,让人无端联想到“大厦将倾”、“风雨飘摇”之类的词语。李世民沉吟一瞬道:“废弃明德宫和飞山宫的玄圃院,分配给遭水灾的人家暂时居住;再按等级分别赏赐那些遭受水灾的人家粮食布匹,稍稍挽回他们的损失。传令黄河沿道各官员提高警惕,预防黄河泛滥,时刻注意带领居民避险……”他心焦如焚,连天的大雨毁掉了农田、庄稼,毁掉了平民的家,而他能做的再多,也不能让已经流离失所的百姓立刻重回故土,在大水中亡故的魂灵重返人间。李世民慢慢走下高高的帝位,走到宫殿门口,仰头看着层云汹涌的昏黄天空,低声道:“一民饥,乃我饥之也,一民寒,乃我寒之也。如今天降大雨,如同上天发怒。我愿意一人独自承担所有的罪祸责任,不要把这些灾祸降临到百姓身上啊。”他的话音刚落,一面光屏就突兀地出现在太极宫前。一众臣子一拥而上,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护到李世民前面,甚至挤得李世民一个趔趄。“圣人!圣人!退后!退后!”日光昏暗,显得本就不似人间物得光屏更加奇特而神圣。李世民的心鼓噪起来,他有些害怕。按理说,他也算是一个在历朝历代都称得上号的明君,不会疑神疑鬼地害怕什么箴言谶语,但是曾经玄武门的历史却让他对这样显然是神迹的东西心生恐惧。毕竟自己曾经弑杀兄弟,逼父夺位……这样的原罪,能被我多年来的励精图治抹消吗?李世民浑身都紧绷得微微颤抖起来。正在这时,光屏上开始显现了画面,分不出音色的旁白也骤然出现。【隋朝末年,天下群雄并起,唐国公李渊趁势在晋阳起兵,逐鹿天下。最终建立唐朝,定都长安。公元618年,唐朝建立。其后,唐太宗李世民继位,重视吏治,选贤举能,知人善用,从谏如流,平定外患,稳固边疆,开创了“贞观之治”的局面,而唐太宗本人,则被四方诸国尊称为“天可汗”。在贞观年间,政治清明、经济发展、社会安定、文化繁荣,仅仅就人口而言,“贞观初,户不及三百万”,而到了下一位帝王即位时,人口就增长到了三百八十多万户。唐朝初年,多位明君帝王鞠躬尽瘁,大唐国力不断加强,开明包容,一派盛唐气象。】李世民的心本来悬吊在半空中,到了这时终于轰然落下。方才精力过于集中导致的缓慢心跳急促地跃动起来,他却像是卸下了什么大包袱,一瞬间腰都挺直了好多。当然,他也没忘了悄悄把房玄龄拽到自己身边去,问他:“这个……东西……”他哽了一下,像是想用什么词语描述,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只好用“东西”笼统概括。
“房卿,依你看,这个东西是要做什么?”从秦王时期就陪李世民一起走过的房玄龄默了默,很想说圣人我也不知道你接着看就完事了,但是看着李世民的眼睛,他只能说出自己的看法:“臣有两个猜测,一是为这连日大雨而来;二是从光屏的内容看,有春秋之风,好似编年之史。”顿了一下,房玄龄又补充道:“臣私以为此物状似画屏,又兼能发光,可称之为‘光屏’。”【直到——唐玄宗李隆基的出现。】“玄宗?”李世民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这个号不像是正统的庙号,倒有点道教的味道在里面。虽然唐朝认老子李耳为先祖,立道教为国教,但是李世民一直清醒着,宗教就是宗教,不能越过皇权和政权。这个后世帝王的庙号却带着明显的道教意味,敏锐的李世民嗅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早年,唐玄宗李隆基任用姚崇、宋璟等贤相,励精图治,开创了唐朝的极盛之世——开元盛世,一举将唐朝国力推向顶峰。他首先收拢了皇权,给自己整理出大施拳脚的一方天地,改元开元。然后,通过任命几位有大才的贤相,李隆基整顿吏治、改革军制、裁减冗员、赏罚分明,唐朝国力蒸蒸日上。但是,正如魏徵在《谏太宗十思疏》中说的那样,“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李隆基在取得不世功绩之后便逐渐沉沦于奢靡享乐之中,最终“功成而德衰”,引发安史之乱的巨变,大唐一瞬间沦为战火焦土。】“魏卿果然是朕的镜子啊!”许是气氛太过沉凝,李世民打破僵局,朗声道,“魏卿,这封奏疏是你在未来写的吗?”魏徵也知道李世民的意思——他不想让现在的众人太过困顿于未来的事。于是魏徵回答道:“并非如此,圣人,臣的草稿早已写完了。”言外之意,我已经写完了。要不是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大家都忙着赈灾,这篇奏疏早就呈上去了。李世民强行提起的笑容不由地一僵。魏徵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是李世民和魏徵的对话并不能消除众人心头沉甸甸的痛苦。他们看着光屏上那些百姓哭号的惨状、携儿带女的奔逃、不拘男女老少的征兵……那些画面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仿佛身临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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