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算袖着手,但笑不语。 龙虎乱15走了多时,已见到靶场的入口,偌大一片空地,前头是几张稻草扎成的人形或兽形的靶子,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伏霄取来箭囊挎在腰后,张弓搭箭,试射一箭,果然命中靶心,师无算在他身后轻轻抚掌:“好射术。”伏霄摘下拇指上的玉韘,笑道:“你也来试试。”便取来一张轻弓,将玉韘套在了他拇指上。师无算便效仿他方才的模样,指节绷紧,拉开弓弦。羽箭猝然离弦去,破空声嗖地由近飞远,半晌不闻中靶声,却是脱了靶。师无算微微失落,端看掌心用力过度勒出的红痕,再看看伏霄。眼中淡淡的求知神色,却不说。伏霄以为自己看错,半天没有反应,等待他再拉一弓。师无算于是一直盯。那小眼神飘忽一会儿,又转到伏霄身上来,才令他不得不主动道:“方才气势是足的,只是手臂该抬起那么些许。你再开一次。”说完便上了手,轻轻使力,迫使师无算的小臂抬高,“眼睛瞄准,看箭镞与靶心。”师无算呆了一呆,没有给出回应,任由他这般托着,箭镞始终难以对准,伏霄另一手亦是跟随上来,托住他握弓的手背,“发矢之巧,机节在肋。阿和,凝神。”掌心已不容置喙地包围上来,握着微泛凉的指节,缓慢地移动箭镞的指向。“后背发力,前推后拉。”伏霄的声音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cao舵一般掌控着弦与箭,凝神在一处节点时,骤然出声:“阿和,放弦。”师无算怔神的一瞬间,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后背浸着涔涔的汗,脑中回荡的并不是疾出的箭矢,竟是那一声厉喝的“放弦”。伏霄不轻不重地拍他的后背,笑声爽朗:“射中了,阿和,我就知道你有天赋。”说话时,不忘歪头欣赏着靶心正中那支羽箭。师无算无甚中靶的喜悦,转过身,不着痕迹地擦去额上一滴冷汗,双手将轻弓交还给子兴。“殿下谬赞,若非殿下相助,我怎会射得中这一箭。揠苗助长,毕竟不成,我想休息片刻。”看样子,已再无练射艺的心思。伏霄心说方才他那一箭,只有准头是自己帮忙,张弓的力道都是他自己完成,可见他并不是什么柔弱书生,不知妄自菲薄什么。嘴上却道:“也好,咱们循序渐进。”靶场旁设了凉亭,几人转而去亭中稍事休整。
这日风缓云厚,阴凉无限,坐在亭中极为舒适,伏霄自行倒了茶水润口,看着远处的风景,脑中还在不由自主地回想师无算刚才那求助似的一眼。心中想,若自己不出手帮他,他莫非会一直用这般眼神把自己望着?口不对心的人伏霄见过很多,死要面子活活把自己憋死的人却不多见。龙君细数往前两三千年,这样的人也只遇见过一个。檀光,檀光。这个名字在心口兜转一圈,将他拉回到许久许久前。沧海倒转着化为桑田,桑田又退行着变为沧海,很久很久前,观玉谷芝兰玉树的虎君还是个身量不过丈许的小虎,身上却早已有了初具雏形的君子神采,在涵虚洞那帮成天鸡飞狗跳的同窗中,夺目得很。当年的涵虚洞有一项极被看重的盛会,名为云霄会——其实说穿了,就是让众弟子登高。因涵虚洞所处之处极为险峻,从山脚下看,仙雾缭绕,峰插青云,不知山与天熟高,往往登上顶处就如身入云霄,是以云霄二字便成了此盛会的名字。然,光是登顶还不够,众家子弟需要身负千钧石,不动用一丝仙术,徒步走上去。美其名曰:强健体魄。此会不是年年都开,十年举行一次,是为铭刻当年涵虚君肉身登山,以血肉之躯开辟洞府之举,登上顶峰即为合格,没有头筹一说。伏霄作为懒得拔筋的代表,在头一次听闻此盛会时,皱着鼻子跑去仙师那里询问缘由。仙师却将眼一瞪,说道:“如此疏于体魄,等到天雷降在尔等头上时,却不要连脚都拔不起来!”涵虚洞中确有一门高深学问,教人如何躲避天雷追击,与之搭配的还有仙师们仿照天雷制出的雷击法阵,大大降低近千年来弟子们被雷劈死的概率。伏霄心情复杂地品味了一番仙师的话,乖乖地往山脚下去了。那千钧石只不过拳头大一点,却有千钧般重量,伏霄龇牙咧嘴往身上一揣,心中将开山的涵虚洞老祖宗问候了数回。旁观周围时而出现的同窗,皆是苦大仇深的神情,伏霄便好受许多,艰难地向山上攀登。彼时伏霄和檀光尚不大熟,只讲过寥寥数言而已,伏霄背着千钧石吭哧吭哧走的时候,正巧遇见檀光一言不发,闷头往山路上走得歪七扭八的场景。他于是收起扭曲的表情,有意深沉了一番,得不到回应后,不甘寂寞地喊一声:“虎兄,你竟在这里。”在这之前,檀光的确是没注意到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十分谦恭,尚显稚气的少年声音道:“伏霄君,好巧在此相遇。”伏霄见他有所应答,当即热情道:“山道漫长,不如你我结伴走,路上说说话消消闲,这山很快就爬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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