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不可一日无君,三日后皇十六子继位,登基大典前夕新帝发诏招容亲王贺文逸速速归京。信使快马赶到天水,当地郡守竟无故使其羁留数日,期间新帝数次遣人催促,皆不得回信。十日后,容王贺文逸拒绝朝拜,以新帝得位不正为名,于陇山以南起兵。于是关陇一带由西至东,沿途纷纷有人摇旗呐喊,加入到这一股力量当中来。一月之内,这阵阋墙而起的战火绵延百余里,将西北与东南版图撕开一道口子,以割裂天下的势头,熊熊燃烧。 龙虎乱40叛王贺文逸从陇山发兵,以天水为据点,迅雷不及掩耳地侵吞掉东进的三座城池。一路上若有不从者皆杀之。后世的史书载不住这满溢而出的血腥,只能惶恐地写道:履腹涉尸,流血滂滂。这样且战且杀,终无有滞碍之处。然而史书毕竟是史书,其中曲折萦回处,寥寥数语不能言尽。正如史书中写新皇继位,也只是说“召昭王珠白嘱以后事,左右皆不得闻”而已。贺文逸从陇山一路杀来,虽靠杀戮征服了几座城池,但更多的是沿途勋贵们的拥从。季叔玄一番策动,让太多人窥到了夏郡的奥妙,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时刻,做出了关乎命运的抉择。若是新帝上位便要从他们身上削肉,那倒不如此刻跟着这个天然与他们同一阵线的容王。贺文逸如虎添翼,号称二十万大军直逼关中。朝廷接到军报,动摇的人不在少数,眼看叛军一路势如劈竹就要过萧关,隘口失守则关中尽失,关中丧于敌手则中原岌岌可危。这一路上隘口的守卫被骠勇的西北兵猝不及防突袭,败报几乎压塌了新帝的案头,京师人心惶惶,却是此等时刻,先前那神神叨叨的韦敦道士却星夜进宫,请求面见圣上。而在他们会面的这一时刻,萧关彻底失守,叛军长驱直入,关中平原的膏腴之地几乎全部落入贺文逸手中。贺文逸心中大喜,陇山严寒干燥,他从那苦寒之地终于回到关中平原,简直能够望见之后的帝王生涯。季叔玄在此时认为应当在关中休养生息,中原谋图不如从长计议。因陇山天险,东面道路难行,从他的据点天水发兵过来已经耗费无数辎重,当下正是好时机,然而前方斥候来报,潼关守军已心生怯意,不战而逃,正是城防空虚之时。若是潼关天险在手,中原再想反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贺文逸如何肯放过这等天赐良机,立刻回信西北军营,又从新打下的关中城池搜刮辎重,不顾季叔玄反对,兴冲冲带着兵士高歌猛进,东渡黄河,先头部队刚一登岸,便在渡口被伏击的守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叛军丢盔弃甲,辎重全部损失,而天水来的后勤部队却还还在慢悠悠下山。贺文逸侥幸未死,逃回关中营地,身后却是一路追击的王师骑兵。军马在平原上将叛军碾得血肉模糊,叛军连连向西北撤退,直至陇山境内。
军报再次传回京师,伏霄终于长舒一口气。韦敦对贺文逸堪称了若指掌,料定他是好大喜功之人,不会放过到口的肥肉,也万幸季叔玄没能拦住他。伏霄看着军报,实在难以自禁,扬声大笑。季叔玄怎么可能拦得住贺文逸!骄狂是他毕生的弱点,只要对面露出一点弱势,他必会赶尽杀绝。趁这个空隙,礼部加紧动作,把空缺已久的登基大典办完。先皇驾崩已有三月,新皇早该正式即位,只是因为西北的兵祸耽搁了许久,如今总算传来小捷,朝中无数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安心朝拜起新主。这日午门上钟鼓久鸣,庄严肃穆,乐声旋入九天,若云间有仙人,想必也要垂头遥望。伏霄身穿冕服,立在窗边,等候着时辰。淡淡的熏香缭绕在他周身,仿佛登云,不过,伏霄本人当然不如看上去那般轻松。身上玄黑冕服滚绣金线,纵然将他的气质衬得庄严非常,却委实是一副刑具压在身上,令人动弹不得。如此站立半晌,方才略带委屈地对身后道:“还不快来帮帮我。”身后声音笑道:“却有哪一桩哪一件是我能帮的?帮一件事,能抵几颗脑袋?”殿内的内侍早被屏退,屏风后那人走出来,周身沐着淡淡金阳,脸上笑意一如初见时那般浅淡,白白净净的面容,令人见之心生欢喜。伏霄道:“你来我身边坐坐,就是帮我了。”师无算大大方方捡了只椅子坐下,倒弄得伏霄怪局促,他如今这身装束繁琐至极,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层层叠叠,浑然一颗竹笋。不过脸皮一向是越历练越厚实,伏霄片刻就习惯了,自娱自乐拍手道:“坐得好,坐得甚好,赏食邑,封侯爵。”师无算道:“不知是我的爵位先到,还是惑上的罪名先到,陛下与那些诤臣比比效率?”伏霄觉得没趣,只好叹息一声。先皇刚驾崩那会儿,有人暗讽他是什么大内总管,伏霄是知道的。也有人暗中议论,新皇与此人过从甚密,即便是过往的吃糠兄弟,也好得太诡异了些。遂联合着上了一道折子,隐晦地提及此事。没有官职、追随新皇至今的人,也就两个。但韦敦好歹是有功名在身,又是当年一甲,声名加身自无可指摘。可是师无算是怎么一回事,他算什么东西,能与如今朝中这一群两朝元老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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