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毒辣,蝉鸣聒噪,何家荣站到脚都酸了,也没等到任何好消息。
婳姐也不知何生用意,“阿荣,先生不是不愿见你,只是自从阿邦……,先生便进了佛堂,一直没见任何人,也不怎么跟我说话。”
何家荣默然,一会儿后问,“那码头上的生意——”
“当然要二少多多费心,”一个夹着文件的西装男人出现。
“李大状,”何家荣笑笑,接过律师手中的文件。
他按捺着颤抖的手,尽量不被李律师发现此刻的激动——李律师已为何家服务了二十年,是父亲最信任的人之一。
一目十行,何家荣看到了他终于促成的结果。
见到二少目光停留在右下,李律师会意地解释道,“三年前,先生就立下了这份遗嘱,有何贤平先生在场,众人之中,何生最属意你。”
那一刻,何家荣脑子轰地一声。
……
白纱帘随风规律地轻摆,隐约透出室内的布置,藤编的摇椅上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老人,像干枯的深秋的藤曼。
他的生命在走向凛冬,膝盖上搭着厚厚的毯子,只有一点指尖从宽大厚重的大袖中露出,青白干枯。
……
初掌大权的何家荣还没来得及兴奋,就陷入到持续的混乱中——何家邦的未婚妻着名教育慈善家林小姐拿出一份财产赠与协议,正式宣布介入集团高层的更替,同时,不知道哪个过气的香江小姐挺着平坦的肚子出现在何家邦的告别仪式上……
外面关于豪门兄弟阋墙的传闻甚嚣尘上,一些苍蝇样的都市小报开始大书特书,极其离谱的情节七拼八凑,不知出自哪个三流作家的蹩脚,却讽刺般地拼凑出近乎事实的家族内幕。对此,何家荣当然不做任何公开回应,只是某个与何家邦交往甚密的夜间档咸湿名嘴屡屡在节目里攻讦他的私生活——大多数也是事实——让何家荣不胜其扰。无论如何,这影响到了公司股价,给了董事会里的老顽固们把柄。
对这一切,何生没有任何动作。
何家荣不愿深想,就当打打杀杀一辈子的父亲是真的灰心了,就这么不问世事、颐养天年。
毕竟,故事已经按照他所希望的结局了,不是吗?
除了权柄,他实在不能从父亲身上希冀更多——而这也已经足够了。
……
最终,轰轰烈烈的富豪公子谋杀案在全港富人区戒严巡逻六个月后落下尾声,除了各家少爷小姐增加一倍的安保外,明面上似乎没留下更多痕迹。
……
暗地里,依靠何家生活的社团众人也在整年的一无所获后放松了,越来越多的飞仔换了更时髦的话题:“凶手是揾不到了……”
——这就是七十年代的香江。
悍匪占海,抢银行大盗摇身一变走私大王,枪炮齐备,“铁甲大飞”装载着百万进口货穿梭两岸。
公职人员贪腐,接连四任华探长卷席亿万出逃海外,就连消防队救火也要给黑钱,否则只能看到大火烧尽公民财物。
乡党社团林立,底层人民崇尚江湖义气,志气男儿不考警校则入社团,群架械斗屡禁不止,上千上万人的字头随处可见。
凶杀案、绑架案、诈骗案层出不穷。
官商勾结、黑白混淆,这是一个善恶蒙昧、波诡云谲的时代。
此时,未来的大亨还未崭露头角,无数草根猛人仍在摸爬滚打。
在这片欲望生发的丰饶土地,每一天都会有人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死去,没有人不被遗忘,无论是高贵如何家邦,还是低贱如烂仔狗仔文,都无一例外。
死于昔日头马手中的狗仔文甚至不能让巡逻小弟念叨两天。
……
1975年6月,毕永明带队的专案组集体转入新成立一年的廉政公署。
富豪公子谋杀案将成为又一个都市谜团。
……
到八月,低调了一年的何家荣恢复找乐子的兴致。
因众人皆知的原因而销声匿迹近一年的何二公子甫一露面,就激起欢场的千层浪,那些循着金钱味来的男男女女从丽园歌舞厅一直追到云荣坊。
待何家荣躲进了一家鬼佬开的高级酒吧,耳边才清净些许。
这里一支酒水翻了十倍,但依旧收到热烈欢迎,只因来这酒吧消费的是当时香江政商界的精英男女——那些月薪一千二百块的大洋行华经理可决计不肯在洋妞面前丢脸,他们一口一个darlg、honey,带着皇仁、康治书院等一流学院的英文口音,无形中炫耀着家庭出身的阶级。
最好的教育、最文明的谈吐衣着,最优美且含蓄的笑意,这就是何家荣身边的一群人。大多数时候,何家荣没觉得什么不好,但某些时候……
他用两指捏着酒杯,切成十六棱星的冰块分割了酒液,创造出一种近乎宇宙的璀璨,随着手腕的转动熠熠生辉。
他总共在这里坐了一个钟,其中大多数时间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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