赧然地道:“叁日前,阿姐向朕提出了退婚,谢夫人也同意了,朕没有立场拦着,于是……就准了。”谢景熙受伤初愈,李冕总觉直接将这消息告诉他,似乎是不好。可一直瞒着也不行,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房间里陷入沉寂。榻上的人眼睫微垂,唇色依然是失血后的苍白。昏迷的这五日,他颗粒未进,原本就分明的轮廓更是瘦了一圈,便愈发衬出那对深眸的落寞阴郁。从来都是沣京里霁月光风的人,现下这般模样,饶是李冕身为局外人,看了都不觉心酸。他叹息一声,继续道:“至于退婚的缘由,阿姐并未言明,只说两家姻缘本就是各取所需,如今王党倾颓,谢家于她再无价值……”话音戛然,李冕看着榻上那个艰难起身的人,一时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跟着起身架住了险些跌倒的谢景熙。李冕惊骇,好在他眼疾手快,否则这么摔下去,那刚才愈合的伤口怕是又要给崩裂了。“谢寺卿!”他架着谢景熙回到榻上,明明什么都没说,李冕却看出了他的心思,叹气到,“你现在去沉府也见不到阿姐的。”见谢景熙愕然,李冕才补充道:“她前日就走了。”“走了?”谢景熙惶然。李冕点头,道:“去了丰州。她说王瑀死前透露沉仆射一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她要亲自前往调查。”谢景熙变了脸色,半晌才喘息着问李冕到,“陛下就由得她如此胡闹?!”“我、我我我能怎么办啊……”李冕哭丧着张脸,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竟在谢景熙面前露了怯,慌忙又端着帝王的架子改口到,“谢寺卿也知道阿姐那个脾气,她要做的事,从来就是谁都拦不住。”“再说……”他又嘀咕着补充,“朕也不敢拦她呀……”见谢景熙的脸色沉下去,李冕赶紧给自己圆场道:“不过此去丰州,朕派了暗卫,且霍小将军也已经一道启程回了北庭,随时可以调兵往丰州支援。”谢景熙依旧不言,铁青着一张脸,半晌才道:“查案非同儿戏,郡主固然有些小聪明,但……”“这个谢寺卿你大可放心。”李冕终于露出个笑脸,安抚他道:“朕自然不会让郡主单枪匹马,京兆少尹穆秋谢寺卿知道的吧?此次前往,朕派了他暗中协助,查案一事上想是无大碍的。”“穆秋?”谢景熙蹙眉。李冕点头道:“他曾是沉仆射门生,与郡主也算旧识,沉仆射过世时门庭冷落,当时还是他帮着扶的棺。朕念他有情有义,想是对郡主的事会格外上心才派他去的。”李冕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些话听在谢景熙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眼见谢景熙脸色愈发地难看,李冕也自觉地闭了嘴,转而宽慰他道:“虽说阿姐跟朕退了婚,但朕知道,阿姐心里是有谢寺卿的。”他叹息一声,继续道:“朕这阿姐从小就是个嘴硬又不服输的人,越是喜欢在意的事情,越是容不得杂质,嘴硬心软。她虽跟朕说退婚是因为不再需要谢家,但朕知道,阿姐并没有告诉朕真正的缘由。而她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谢寺卿你。”谢景熙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沉默地听着,心里跟着泛起一丝酸涩。他想起两人夜宿农家的那一晚,沉朝颜告诉过他,她曾险些死于生母之手;而时年六岁就被冠以“纯阳命格”强召入宫的她,哪是什么所谓的替太子挡煞,她不过是彼时先帝扶持沉傅牵制王瑀,强留在身边的一枚人质罢了。可饶是如此,她依然善待李冕,珍惜霍起,真诚而坦荡地对待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也无怪她会难以原谅他的欺骗和利用。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李冕的话谢景熙也就听了个断断续续,直到身边的人倏尔一顿,转头对他道:“谢寺卿既身体有恙,朕便准你告假叁月在家休养……”他似是担心谢景熙不明白他的意思,又加重语气暗示了一遍,“也就是说这叁个月里,谢寺卿不必上朝、不必往大理寺办公……谢寺卿看看还需要些什么,大可现在对朕提出来。”面前的人抬头望他,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生动的情绪。他先谢了李冕的皇恩,而后悖逆地道:“那臣便问皇上要两张前往丰州的牒文吧。”李冕欣然,笑着应到,“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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