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光景,臻臻都守在老国公的院子里帮着泡药、煎药,只觉一年都没这么漫长过。见了人,更草木皆兵,院里凡是来个男子,无论是侍卫还是小厮,都能教她吓死,惊了又惊。好不容易到了天黑,容杳夫人仍没有放她回容府的意思,臻臻便在晚饭后,又主动请缨为老国公煎晚上那帖药。为着方便老国公随时服药,煎药的炉子就放在屋外的廊下。臻臻拿着蒲扇,轻轻扑开炭烟,另一只手轻轻拎起药盖子察看。“放开我,我自己走还不成?”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年轻男子声音,臻臻的心“咚”的就如药盖子磕回去一般,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是他吗?一个叫文逸的人。她的未婚夫。“为什么先带我来这儿?爷爷醒了吗?”声音越来越近,臻臻立于廊下,一动不动。能称老国公为一声爷爷的,真是他她应该立刻回身进屋,待夫人传唤再正式见面的。但说时迟那时快,她才想迈步,那抹身影便从门槛跳进来了。臻臻将他的正脸看个正着。她从未见过这般男子。她看见他面若桃花,唇红齿白,一双桃花潋滟眼,眉若两弯新生月,一身白衣尽显俊俏聪灵。“两脸夭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寒。”臻臻只记得自己当下看呆了,过后脑海中便浮现起了句诗。不想这句诗,也也可以用来形似一个男子。见他,仿佛见到了春日,有山有水有春色桃花。可他——“真醒了,要喝药啊。”臻臻被一缕清风扑脸,回过神,那抹身影已从她身侧行过,无视了她,直接进了屋。“表小姐,表小姐,快进屋,刚走过的便是我们二爷。”小厮来唤臻臻。“啊,药煎好了,我先倒进碗里,给老国公送去。”臻臻道。她有些紧张,一刻也不怠慢,倒好了药,端着托盘便进屋去。“快放下,臻臻,这种活儿怎么能让你做呢,放下。”容杳夫人冲她招招手。臻臻把碗交给丫鬟,发觉那抹白衣已经在瞧自己了。她眼眸向下,不敢相看。
“臻臻,这便是我家二郎。你来见过。你们尚未成婚,就先以表哥、表妹互称吧。”夫人把臻臻拉到文逸跟前。臻臻睨着他白袍下摆的墨竹,声音极细:“表哥”“二郎,快向你表妹问好,她叫臻臻。”文逸进门时乍以为这姑娘是个新来的小丫鬟,不想竟是他那从青州来的未婚妻!他平素看惯了上京各式各样的美人,连他生母年轻时亦是风华出尘的美人坯子,此刻见这位素衣素头,毫不打扮,拘谨老旧,没细看眉眼,总之不觉得好看,也看不惯。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表妹。”文逸顺势跌回椅上坐好。容杳招呼臻臻也坐,向臻臻说起了文逸如今在大理寺当差的事。虽未授官衔,但很受大理寺少卿的器重,今大理寺少卿便是端亲王世子,他与文逸从小一起在道观里长大的,有深厚情谊。文逸且看自己母亲在外人面前吹嘘的得意模样,一时起了顽劣心,便想对着干,叹气道:“母亲,你可别说了。我都脸红了。不过是世子爷看我可怜没事做,才赏我一个看门放狗的职。我一无能科举入仕,二没力气充军杀敌,文武不能,简直丢了文家将门的脸。现在还被朝廷缉拿,也只有今夜能让我回家躲一躲,明日我就要被发配边疆了。对,我犯了谋逆案,家里可千万别包庇我,免得连累全家。”“二郎,休胡说。”容杳夫人脸色不佳,瞪了儿子一眼。回过头对臻臻陪笑道:“可别听他的,他就是爱说笑,想逗你玩的。”臻臻一脸木然,不明白他的用意。“这可不兴开玩笑,”文逸却以为臻臻被他吓到了,便一鼓作气,凑到她跟前,“姑娘,我劝你别嫁给我,嫁给我明天就要守活寡。万一我路上遇到不测,死了——你可就成真寡妇了!”他最末一句说得大声,跟真的一般。这大嗓门,倒真把臻臻吓得往后退了退。“我见你年轻,跟朵花儿似的,还是另寻佳人,好好过日子去吧?你也别看我家家大业大,其实已快成一个空壳子”“二郎——”容杳夫人忍住怒火,快把儿子的衣袖扯烂了。抬眼见到来人,夫人蹙眉,低声又斥一句:“快住口。”是明国公文英光进门了。文逸立刻无声,整间屋子也变得肃穆。“你方才乱讲什么?”文英光见过了向他拜礼的臻臻,便把锐利视线放在了自家儿子身上。这是臻臻第一次见国公爷文英光,知道他是上过战场杀敌无数的威武大将军,如今正统领宫中一派禁军,果然气势如虹。可这大将军如此硬朗粗犷,是如何生出文逸这般漂亮秀气的儿子的?一时忘了形,臻臻便直盯着二人来回看。文逸垂头丧气的,须臾才答:“没什么。”“我们在跟姑娘说话呢,二郎已经见过臻臻了,官人,你瞧他俩,一个衣裳上绣竹,一个扇子上画竹,可真是般配。”容杳夫人唯恐父子二人当着姑娘面起冲突,打完圆场,抬手唤人上茶来。臻臻望向自己团扇上的小小绿竹,同时,听到一声轻嗤:“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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