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总之,是记录了许多他们二人政见上的不合。‘七’这个人太不懂得变通,又很固执,他与白夜的理念在很多方面都有所冲突,实实在在的利益冲突,剑拔弩张,互相叫板。”
竹简外的玻璃有一些手印的痕迹,凌肖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眼镜布,擦着玻璃,漫不经心地说:“哪怕是出于政治目的,我也很难理解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合葬。死前争吵不休的两个人,死了还要纠缠在一起,几千年后又被挖出来,放进博物馆里,一起展示给人看,被人讨论。”
白起低声说:“他们的关系很好。”
凌肖有点想笑,道:“说这么肯定,你亲眼见过啊?”
白起说:“我梦到过。”
凌肖觉得自己仿佛心跳停了一瞬。抑制住异样的情绪,他佯装随意,见玻璃被擦得锃亮,凌肖心情大好,又把眼镜布放回口袋里,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原来你真是白家的人,祖宗托梦呢。”
没想到白起却较真起来,道:“不知道这算不算托梦,但是我确实从小到大都会梦到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说不清,看不明,甚至不确定我梦到的是不是他们。昨天看到西月国遗迹旧址的图,突然想来看看,到了博物馆之后,更不知道为什么,最想看这个展区。”
他的表情很严肃,眉毛皱起,似乎真的在被某件事困扰。凌肖看着白起,笑容渐渐淡去,“也许是你和他们有缘。”
他带着白起继续向前走,声音很轻:“历史中有这么多锚点,总会在某个时刻锚定现在的人。我师傅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也算这个老神棍讲的有点道理,所以我选了学考古。我和考古也有缘,有时候总觉得我在追寻什么东西,但是又说不清楚。”
“你师傅?”
“我的养父。”
他没再多说,白起也没再多问。展区还没看完,即将闭馆的通知却已经响起,于是计划只好作罢。凌肖忍不住叮嘱他:“下次要看就早点过来,这里闭馆早。”又看一眼他挂在臂弯的制服,“你不会是旷工过来的吧?”
白起先跟着他前一句话点点头,又跟着他后一句话摇摇头,“把事情忙完了才赶过来的,所以才来晚了。”
两人一路下到一楼,大厅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都散在馆外。白起望了望空荡荡的大皇子衣冠冢展区,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凌肖:“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凌肖乐了,“明天还要我来当解说啊?哪能让你这么占便宜。”
“我付钱,可以吗?”
凌肖不说话了,只看着他。白起有点心慌,急忙解释:“不好意思无偿占用你的休息时间,我只是想给你一点补偿。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过这件事。”
顿了一下,他又说:“你不要不开心。”
凌肖依然以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看着他,道:“这种搭讪方式有点土。”
白起的脸颊猛然浮现出一抹红,他抿着唇,没再为自己辩解,狼狈地应下凌肖的调侃,最后又对凌肖点点头,说了句“抱歉”便要往外走。
“我还没说不答应呢。”
白起停下来,转头看他。这次却轮到凌肖转身离开,朝着手扶梯走去,挥了挥手只留给白起一个背影:“明天还在四楼,记得早点儿过来啊。”
当天晚上,凌肖做了个梦,梦里还是他熟悉的景象,两个模糊的人影看起来如同隔着层窗户纸,不甚清晰。凌肖又看了一会儿,才看出原来是其中一个人病了,不像是无端生病,像是受了伤。他们在吵架,另一个人闹脾气,摔了许多东西,受伤的那个人只静静看着,过了一会儿,又对另一人招手,对方抱过来,他只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头。
这次只隐约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太久……快要入魔……不能……”
最后一句话听得很清楚:“你要好好的。”
凌肖从梦中醒来,抹去眼角的一滴泪。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心想,像是白起的声音。又想,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清早的,干脆给师傅打了个视频通话,把人从睡梦中喊醒,对着养父一脸不爽的表情,道:“老头,帮我算一卦。”
“怎么?”
“又做梦了。”
做梦不稀奇,但值得凌肖特意提及的,自然不是寻常梦境。师傅了然,请出金龟,三钱起卦,一边做着一边忍不住对他抱怨了一句:“都说了避开才好,偏偏你要往那里钻。从小到大你梦到的这事儿还少?万一真是什么前世今生,少不得扰乱你自己的因果。”
“我心里有数。”
“你可太有数了!”
骂了他几句,又摇卦解卦,师傅看了几眼,忍不住忧虑:“坎为水,是下下卦。你小子又惹了什么事?”
凌肖若有所思,“是在鼓励我。”
“鼓励你什么?”
“追人呐。”
师傅差点被口水呛住,“你要死!做了个什么梦,这么春心荡漾?这卦象可不好,就算是桃花,也是个烂桃花!”
“不归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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