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是被一阵鸟叫声惊醒的。
彼时夜入四更,风雨已止,四野沉寂,心里记挂着明月的事,她睡得很不安稳,刚听见一点响动,便睁开了眼睛。
被人亲昵抱着的陌生触感让林湘愣了几瞬,盯着晦暗不清的床帐,她脑中乱得厉害,梦里那些个不经碎片慢慢被理智否定,昨夜发生的荒诞事却一一回了笼,涌入她的脑海。
时光机在哪,救救她。
小心地把腰上那条手臂拿下来,林湘坐起身,双手捂脸,有一点不敢面对现实,当然,也或许是亿点点。
她昨晚为什么要留下来啊。
就算明月的长相再好看再有风骨,那是她能动的人吗。
自闭了一会儿,林湘扭头打量明月,很好,天很黑,只能隐约辨出是个人躺着。
雨声已经停了,掀开床帐,她往窗外望一眼,外头天色暝阴,屋内也昏暗暗的,各处摆着的灯具不是已经燃尽,就是将至尽头,只亮着一星残光。
林湘辨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必须走了,趁着夜色尚浓。
还好醒得早。
林湘心中一阵庆幸,若是天亮时她才清醒,就压根没有出明月院子的机会了,万一被人发现了昨晚是和明月一起待着的,那后果林湘简直不敢想。
打定了离开的念头,她迅速在床上翻找自己昨日的衣物,无可避免地,目光接触到了明月所在的空间。
幽暗的光线下,他侧身躺着,身上只披着一条薄被。许是实在累了,林湘这些举动并未打扰到他,明月的眼睛依然闭着,睡颜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恬静,既没有初见时的清傲孤冷,也不见昨夜里的小心翼翼。
像是做了一个美梦,他舒展了眉眼,嘴角微微翘着,睡姿放松极了,不见一丁点儿防备。
林湘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戏里的梦郎形容清颓,戏外的明月皎而冷凄,都是很好看的,但果然,人还是发自内心笑起来,才最赏心悦目。
唉。
林湘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好一个人,就因为模样生得好、出身却不行,就要受这样的磋磨,遭际人世间的腌臜事儿。
更可耻的是,她居然也给对方的不幸贴砖加瓦,和被情欲迷了心志的明月发生了关系。
明月他对自己
拧了把胳膊,林湘提醒自己少自作多情。人家有太女殿下精心捧着许多年,哪里能看上她这个普通人?
将搭在腿上的薄被拿开,小心给明月掖好被角,林湘拿好自己的衣物,下床一一穿了,又去外间把藏在柜子里、还湿着的外衫也取出来穿上。
不长一段路,她的腿就直打颤,可见,纵欲着实害人不浅。
路过内鬼少年时,林湘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对方的鼻息,还好,人没事。
只不过,盯着对方的侧脑看了又看,光影黯淡,其实也看不大清,但,一些茶杯碎片似乎扎进了他的脑壳里?看着惨兮兮的。
昨晚随手撒的碎瓷片能戳进伤口里,惨哦,这内鬼的幸运值莫不是只有e。
非常没诚心地同情了对方两秒钟,林湘在屋内找到纸笔,磨了墨打算给明月留张纸条。她是越心急越组织不好语言的那种人,一些重要的话,与其说得磕磕绊绊颠三倒四,不如用笔写下来给他看。
将凌初未和内鬼少年的事全须全尾写明白,又说明了自己为救他而伪造的假象,笔尖在砚台上蘸了又蘸,林湘垂睫,吸饱浓墨的狼毫终是落了下去。
昨天的事,她得给对方一个交待。
写好了纸条,林湘回屋去看明月。叫醒他是必然的,衣服总得穿上,床铺总得清理,倘若无知无觉一直睡下去,被外人看见了,依他目前的处境来论,不好。
到底人言可畏。
将叠好的纸片搁在床头,拉上了床帐,林湘背对着床,抱膝坐在脚踏上。因为没有被明月看见的勇气,她连脊梁也是微弯的,身子压低下去,死垂着头轻声唤他。
喂手背扣了扣雕着浮纹的实木床沿,虽然是在叫人起床,林湘的语气却还是商量的口吻:你、你醒醒好吗?
好一会儿,才听得帐里传来明月的声音。
沉沉酣梦被扰,明月颤开眼睫,梦中之事消散得快如石间朝露,抓不住一分一毫。他躺在熟悉的环境内,目之所视,一片郁郁昏昏。有谁正在轻扣床榻,一声声换他起床,音色陌生又熟悉。
是她。
忽地忆起昨日之事,明月坐起来,尽管清楚帐外之人看不见他,他却连从小练出的做功都维持不住,脊背的线条僵硬,失了平日入画的美感。
千思万绪涌上喉头,奔至唇齿,却只剩百转千回的一个你字。
本该了无痕的一枕春梦醒时仍在,然而,便是在又如何呢?梦留给人的,终究不过是一道朦胧痕迹罢了,他甚至不知晓她的姓名。
你醒了就好。
百合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