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哥,”站在审讯室门口的小李警官深深吸进了一口气,面色沉如铁般“我从没见过这么——”一声忿忿的叹息替代了原本将要脱口而出的贬义形容词。他是局里年轻的警察当中最擅长审讯工作的,出了名的直给,凡是经他手的案子,基本上很快就能审出结果,像今天这样被气得直喘粗气,还真是头一回。沉寰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待会儿进去你就负责记录,我来跟他说。”推开门,他就看见谭有嚣靠在椅背上后仰着头闭目休息,虽然手脚都被铐住了,但他硬是把审讯椅坐出了沙发的感觉。只是和他的身形比起来,这里的位置略显拥挤。“谭有嚣。”男人缓缓低下头,睁眼,虹膜黑得分明,灯都照不亮,他太轻佻,逢人便笑,上下眼睑半睁不闭,好像觉得这世界上所有东西都美好,与沉寰宇记忆当中六年前那个十八岁的,不爱讲话的谭有嚣相比,如今活像是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唯有那双眼睛是经历了时间洗刷按原样保留下来的。“还是沉警官好,”他嘶嘶往外吐着气,笑容熟稔地说着大家都能听到的悄悄话“不会像旁边这位警官一样吼我。”对上那道轻蔑嘲弄的眼神,小李还未好转的脸色又是一僵,心里不断默念着沉寰宇进来前的叮嘱,咬牙在电脑前坐下。“你忘了,六年前我也吼过你的。”沉寰宇是在说谭有嚣当年打架斗殴被逮进来的事,那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青年挨了揍,没打赢,到了警察面前起初什么也不肯说,等被吼了,就梗着脖子默默地呜咽,最好面子的年纪,眼泪从破裂瘀肿的眼缝间滑落,在满脸血渍泥沙中开辟出了一条明路。年轻的男人抬眼扫视了遍四周,仿佛恍然间回忆起了当年的事,很是怀念地点点头:“也是在审讯室里,你和洛警官两个人一起问我话,最后还把我给说哭了。”至于当时那眼泪中情感的真假,想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吧。“现在来说说看你为什么会在赌场——麻烦好好回答。”无论在外面是怎么样的旧情和交际,进到审讯室里来人际关系便有且仅有警察和嫌疑人,想太多只会影响到问讯的客观性。当然,他私心里还是希望谭有嚣什么都没干的,毕竟当初还帮了他们的忙,留下来的印象实在不算差。如炬的目光打在脸上,盯得死紧,试图找出他的破绽,谭有嚣倒是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摩挲着指腹上的茧子和疤痕,嘴角那抹轻佻的笑容丝毫不曾减褪,很享受这种心理游戏似的。良久,他突然挑了挑眉:“我说的话沉警官能信吗?我可是姓谭。”他语气中的态度模棱两可,说成是种自嘲,完全能理解,若是当成挑衅,亦有理有据。小李皱皱眉,看吧,这家伙的脸皮子是真厚,竟然跟谁都是这样嬉皮笑脸的。“你就算是跟我一个姓到这儿也得说实话。”沉寰宇用笔尾敲了敲桌子。“要真是跟你一个姓倒还好了,”谭有嚣的身体微微前倾,因为被束缚着,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困难“沉警官,还记得我上回说的话吗?”“我家这情况你是知道的,虽然我才刚回国,但这段时间里多多少少也听闻了一些关于父亲的传闻……都不大好。”谭有嚣露出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动作却难得的孩子气了,他掰着指头细数。小事,养情人,放高利贷;大事,沾赌毒,买凶杀人。实话里面夹几个谎,都说得煞有介事,真真假假也就无从判断。小李可还记着之前的事呢,忍不住厉声插嘴道:“谭有嚣,我们是在问你为什么去地下赌场,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谭有嚣原本正看着自己的手,听到后抬眼望向小李,眼中划过一丝不耐:“沉警官都没说什么,况且审讯不就是要慢慢来吗?你这么一打断,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两个人都是年轻小伙,此时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以防失态升级,沉寰宇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讲。“哼……恰好父亲有个平时不怎么靠谱的下属,我偶然听他提起过江抚的地下赌场。结合之前的传闻,我不知道这是否真的跟父亲有关,所以才打算亲自来看看,能拿到证据最好,到时候直接交给警方……但你们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男人皱起的眉逐渐舒展开来,他低下头去,半垂在额前的利落发丝把阴影罩在脸上,随着他的动作忽明忽暗地扫过带点异国风情的脸,灰色背景下,竟给人一种凉嗖嗖的错觉。“你的意思是,”沉寰宇笔下未停“又想帮我们抓人?”谭有嚣坦然承认道:“对啊,我很想知道真相,查出来幕后不是我父亲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是他——当儿子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子犯错吧。”他演得自己都快信了。见对面二人皆是半信半疑的神色,男人笑着摇了摇头,瞄了眼钟,已是晚上十二点。“知道你们是想看证据,这样吧,我可以告诉你们另一个赌场在什么地方。”“升平路21号有家饭店,叁楼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改成了个简易的赌场,你们去看了就知道我有没有在说谎。”正准备追问,审讯室的门突然开了四分之一,洛川面露难色地在外面冲沉寰宇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出来。“怎么了?”“放人。”“放谁?”洛川朝门内努了努嘴,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市长那边儿直接把电话打给副局了,说谭家的事情风头还没过,现在贸然抓人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舆论,让我们先调查完了再议。”“不抓人我们怎么调查,”沉寰宇一时间无语得甚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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