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七
开空调通风换气,拉縁侧推袄大开屋里每一扇可移动的障,小孩叹了口长气才在你旁边坐下,“订的衣服送到了,想不想试试?”
你是个诚实的人。
而诚实的人,即便再颓废放弃人生无望,也还是会对千万和服报以本能的热忱。
可惜想侧身撑不动胳膊,想坐直指挥不了脚。大概因为不明缘由的感伤失落持续不断从心底出发,每分每秒都沿着经脉血管漠然又缓慢的渗透全身,才提不起兴趣干什么都没劲什么也做不了。好像现在身上每个细胞每寸皮肤每种器官每块肌肉,都在悄无声息的各自赴死。
太难为人。再这样下去,慢性自杀成功前就变植物人了。
算了。你想。
但又不甘心。哪怕这种时候也总是不甘心。
人是很贪婪的动物。就要这明月向你奔来才好。
你碾灭烟蒂揽揽衣襟,小声说要离开房间的话就不了,“只是如果能在这里……”
“不太好吧……”小孩把脸别去一边,久违的露出颈侧绯红,“有白无垢呢。”
一零八
自己至少还真的每天叽歪两句要死要活愁破大天,他连这个时间都罕有。
而即便安排激增、修习猛调、远行在即,这个逼崽子竟然还他妈的准备出发之前结个婚。
怎么还没忘啊?怎么还惦记着这茬啊?怎么还没改主意啊?怎么还非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太发愁了,痛不欲生,不愧是サトル様。
一零九
按理说是不该的,不合礼法。但近年来一定是学坏了,今天的行径也格外放纵。
方才屋里排着大队乌泱乌泱来了一串家佣,人人捧着抱着诺大的袋子细声细气轻手轻脚的鱼贯而入。
因为没法面对任何人,所以全程把自己藏在壁橱里。
因为没法自己一个人,所以当着家佣的面把好大一个次期当家也叫进柜子里。
拉门移开半扇,小孩也矮身猫腰侧身挤着钻进来。空间一下变的极窄小,他在黑暗中半蹲半跪着挤挤你,无心有意,把人挤到都陷进旁边被子堆。把脸都压布団在上蹭,能闻到和室特有的陈旧味。而窸窸窣窣响完正接上坏心眼的扑哧笑,总算给长手长脚找好地方勉强塞着坐下,这才又拽着你进怀里。
是不是脸又红了,皮肤相触的部分热烘烘的。暖洋洋黑乎乎里忍不住开口,你说“这怎么也害羞呀小朋友”,他说“你才‘小朋友’”。扭头发难,收获一个亲亲,最后脑袋抵着靠在一起。
多好的孩子。什么都好,就只偶尔是个傻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在自己可承受的一切范围里,挖心掏肺不遗余力的试图证明,你是被爱着的。
太难为人。
等袄再次被拉开、光线再次涌进眼底,畳上的,是二十五套崭新的文化遗珠奢侈品。
像大朵大朵吸饱水的花,在宽敞的室内随着性子舒展枝叶褪下花萼膨胀肉嫩艳丽的瓣,张狂肆意到把每寸畳都铺满,直逼人无处落脚只剩端赏其不可方物之姿。
这些,可不是夏天赶集时网购的量产廉价薄布,也不是旅游胜地租给外人拍照尝鲜的无聊媚俗旧物,甚至交上一大笔押金成人式结婚式卒业式注文穿上就能光宗耀祖的货色都与其相形见绌毫无可比性。
价值连城艺术品应被束之高阁防潮避光再闩上一万把锁,怎么能衣桁都不挂随随便便摆在地上,怎么能无知无觉说下凡就下凡,不计后果想示爱就示爱呢。
可那些竖纹横条格栏花、珊粉果绿紫橙红,那些昂贵而又柔软的、华美而又无意义的,那些异曲同工同宗同源的绿灯长明彼岸画押,正尽数暴露在极远极小穿云破雾的艳光里。
孩子这么好,把孩子教的这么好,完全可以不要这么好。
可能见你呆站着一直没再动作,小孩微微倾身侧了侧脸,极谨慎的观察反应。随即“还行?要试吗”都没嘟囔完,便瞪着眼嗷嗷起来,“什么情况??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在哭吗?是在哭吗??为什么啊??你等等,老子有点慌……高兴?是高兴吗?就这样?这么高兴??”
边嚷嚷边转来转去追着看,死乞白赖硬是要百分百确认这算喜极而泣。转左他绕左,转右他往右,狗崽子这种时候才最像十五岁,最后都上手了,不知轻重扯着人脸捏。
因几套衣服就哭鼻子听起来太肤浅又太蠢。
可更多的缘由,此时此刻完全提不起心力、全然不想掰开了揉碎了、从肚子里掏出来、从喉咙里抽出去、从心房里一寸一寸扯长拉平了给毛都没长全的小崽子一点一点解释讲清。
将错就错也没什么不好。脸被捏变形就算了,眼神里的气势还是要有的。你说和服之于女人,可是世间最奢华的情趣用品。
显然半个字都没听懂。掐着你脸,眼睛来回转了一圈,话一出口,问的像个小傻子,“那男的得穿什么啊?”
你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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