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燕修也动容——竹匣内正中央躺着一个布做的偶人娃娃,用线缝出五官,一对大眼睛充满灵性,弯弯小嘴似在微笑,手足脑袋上都绑着红线。好端端看着都挺瘆人,又因之前被埋在某地,再被搜证拿取,浑身脏兮兮的。当下为了搜查,肚皮处被剪开,露出丝绵,脑袋也歪到一边,更加邪气四溢。张屏取出汗巾包住手,拿起娃娃翻了个身,众人的神色都跟着颤了一下。娃娃背后用大红丝线绣着年月日时。冀实淡淡道:“逆妇黄氏应是识字,针线活也不错。”柳桐倚端详:“所绣年月……像是蔡府火灾之后数月。怪了,若是为蔡公子招魂,为何不绣蔡府火灾的日期?莫非……”莫非她知道,蔡公子并未身亡在那场火中,而是之后才……张屏道:“卑职觉得,应取户册,看看黄苋苋的生辰。”冀实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已查过,日期即是逆妇之女的生日。”柳桐倚怔了:“这是为何?”他端详张屏手中的娃娃。娃娃背对张屏,面朝厅内,邪肆微笑。“此偶看起来不像女童……”张屏将娃娃翻过身,与其对视:“是个男娃。”又看向冀实,“请教大人,此偶在何处找到?”冀实简洁道:“在逆妇之女的床下搜得。”柳桐倚再顿了一下,闭了闭眼:“难道,黄氏想把自己的女儿……”他自幼爱看奇闻秘录,读过各类传奇,进入大理寺后,又看了许多卷宗,但此刻仍需要平定一下心绪。已从小椅子上起身,恭敬站立的穆集忽然开口:“卑职冒昧插话,这物事,想来与丰乐县山上之前的那座妖祠有关。先时那庙中有个习俗,就是祭祀童子吧……”张屏道:“姥姥庙之前供奉纸扎童子,一般是一对。请教当下是否只搜到一个布偶?”冀实颔首。穆集道:“听闻村民说,逆妇以前虽疯,倒还温顺,会做做活什么的,直到去拜了那座庙,才更疯了,竟行万恶不赦之举。”张屏问:“掌书可知黄氏从何时开始拜那座庙,是否有人教导?”穆集顿了顿:“这个……倒是不晓得。”柳桐倚向冀实拱手:“多谢大人关照,准看证物。我等还想往村中询问年长百姓,找寻丁小乙潘氏及丰乐县民贺庆佑卓西德相关线索,望大人勿怪唐突。”冀实道:“北坝的代乡长与本村的新村正都在塾中,可先着其来厅内。”柳桐倚欣然道:“那再好不过,多谢大人。”冀实道:“断丞不必客气。”着人去唤代乡长和新村长。张屏把布偶暂时放回匣内,柳桐倚归座,各自再看了一时文册,盏茶工夫后,代乡长和新村正到了,进门后即恭敬见礼,自报名姓。之前的乡长因其子奸污黄稚娘一事,已罢职待罪。临时将副任补上。原渠里村村正一同被免,村中匆忙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乡贤代任。最近大事轮番浮现,顺安县衙门也忙成一团,尚未来得及下扶正文书,所以代乡长和新村正都还没算正式上任。新乡长也姓巩,后湾村人氏,四五十岁年纪,面相带几分豪气,一身团花缎子长袍穿得颇有气势。见礼时张屏问:“前任乡长亦姓巩,与乡长是否同族?”巩乡长豪爽道:“承先生问,确实有亲戚。论辈分要尊称一声六伯。”村正亦道:“本乡巩是大姓,有句老话,「北坝乡在北水边,巩家占去一半田」。”巩乡长道:“忒夸大了,早几十年间人口是旺些,而今已不比从前了。小盏的丁家,坝桥的金家,石家,都旺得很,我们后湾还有李、秦两个大姓,舅爷家在渠里这也是大户。”他这声“舅爷”,就是称呼渠里村的新村正。村正名叫常保善,约莫七十出头,细眼方面,圆胖身材,一袭深褐长衫,一副忠厚相貌。听闻乡长这样说,立即眯起双眼道:“抬举抬举,难比真正大姓,凑合过日子罢了。”冀实让巩乡长与常村正就坐,两人见张屏和桂淳燕修站在一旁,赶紧推辞,称万不敢坐。冀大人遂命左右多取几张椅子,着众人都坐下。“本为查案请教问询,久立易疲倦,反倒言语不畅便了,都请落座,不必拘泥礼数。”乡长和村正继续恳切推让,侍从将椅子放到众人身边,张屏向冀大人道谢坐下。他一坐,乡长,村正再推辞推辞,也坐了。桂淳端着凳子,斜坐到张屏侧后方贴墙角落处,燕修在他不远处落座。侍从端小几,一一送上茶水。柳桐倚顺着乡长和村正之前的话询问:“适才听闻乡长说,丁姓乃是小盏村的大姓。逆妇黄氏住处的前任屋主叫丁小乙,莫非也是小盏村人?”巩乡长抱拳:“大人恕罪,渠里村里的事,小人所知实比不上常翁。只晓得那个屋子先前确实是丁小乙一家居住,丁小乙不是渠里本村人,过世的时候岁数不大。他娘子曾是这一带出名的美人,别的县嫁过来,这边近水,那女子当时有个绰号叫「沉鱼娘子」,与丁小乙只有一个孩子。丁小乙死后,她应是带着孩子改嫁了或回娘家去了。”常村正点头:“对,对,乡长说得没错。”冀实道:“逆妇屋前树下的尸骨可能是被丁小乙杀害,潘氏和丁小乙之子当下为另一桩案子的案犯,此案正在审办。烦请二位多说说丁小乙一家在本村的情况。”乡长和村正神色变了,张屏问:“请教二位,丁小乙在本村或邻村是否还有亲戚?”巩乡长看向常村正:“丁小乙的来历小人知道得少,请舅爷一并说吧。”常村正遂道:“本村没有。但小盏乡姓丁的,算来都跟他有亲戚,只是从没走动过。丁这个姓,并不是老北坝的人,他们原是船民,顺着河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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