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依抬袖:“多谢大人,某絮叨半日,难抵一句。”史都尉亦又接话:“确实凶手下刀的手法也像男子,一般女子不会这么狠。”柳知思索:“若无关于情,便唯有仇怨与恨。”白如依缓声补充:“极特殊之恨。”当时情形,桂淳不可能一一记得复述,只能将记忆中的片段尽量拼凑完整讲出。张屏肃然不语。柳桐倚听着,面上亦不动声色,心中各种情绪纷杂,更对桂淳充满感激。他小时候虽一直在父亲身边,但对父亲的印象总笼着一层朦胧光晕。父亲很疼爱他,手把手教他写字,亲自为他开蒙,教他功课。但父亲公务繁忙,不能陪他太久,有闲暇时间就待在书斋里。柳桐倚对父亲的回忆总混着墨与纸张的幽香。他极其崇拜父亲,知道大家都仰慕称赞父亲的才学,便拼命读书,怕给父亲丢脸。父亲却让他不要一味地念书,多走一走,玩一玩,看看山野和市集,甚至塞杂书给他读。「我们柳家人,多有些固执,常被经文规矩框住。你万不要如此。不论身在峰外,遥视江海,还是处之方寸,细观纤毫,心中都要开阔明畅。读书乃为广博,学得格式,识了定性收敛,更要懂放与宽。有条有理,是以无拘无束,圆融旷达。」他在父亲过世后,才隐隐明白父亲当日言语的深意。而今能听到父亲昔日过往,心中印象,更又清晰。桂淳继续讲述。柳桐倚留神不放过每个字。张屏默默帮他倒了杯茶。程柏让随从又取来一壶酒,连酒盏也换过,再一一斟满,将第一盏让与柳知。柳知谦让,程柏道:“理应如此。”自举起另一盏,史都尉和白如依亦各自饮之。柳知凝视酒盏:“多谢大帅厚赐,下官却由此想到——这般连续杀人的案子,第一位受害人,往往尤为重要。惭愧下官当下仍未想出为何凶犯会挑她下手。”桂淳讲到这里,又顿了一下,感慨:“待后来结案的时候,卑职再回忆,真觉得先柳府君大人着实神了,一言点出此案的关键。”张屏听着,心中微微一动。多年前,在小茶楼中,他听说书的讲到此处,身边那人亦对他说——「仔细听这段,第一名女子这里藏着极关键的一根线,试试你能否发现。」本案被害的第一位女子,姓洪,名欣莲,二十三岁,明州越亭镇人士,十八岁嫁到明州钟家,已生一子。她遇害时,孩子才四岁。洪氏娘家在乡间颇有些田产,都租给别人耕种,阖家住在镇上,镇子街道上亦有几处房屋铺面,算得小富之家。洪氏的公公钟圭做点小生意,昔年到越亭镇谈买卖,租了洪家的房屋居住,偶感风寒,多得洪家关照。钟圭感激在心,发现这家的姑娘尚未许人,遂为儿子下聘,结成亲家。洪、钟两家皆忠厚本分,自家回忆加邻人作证,都说从未与人结过大怨。欣莲虽是娇养长大的女儿,性子却很和顺,说话慢声细语,很爱笑,心里从不存气,也不善与人斗嘴。家人都说,她若不高兴,便把身一转,不理惹她的人,跟她赔个不是,一哄就好。即使不哄她,过一时,顶多一晚上就完全消气。她嫁的是钟家长子伯康。婆婆高氏才四十多岁,内宅事务皆是高氏掌管。欣莲有点懒,素喜做甩手掌柜,婆婆让她学管家,每每念叨总不能等八十岁了还替你们小两口管着,欣莲就笑嘻嘻地说:“没事,等到那时,您老的孙媳妇,重孙媳妇都该顶用了,看她们哪个有才哪个来,反正我看着账本跟一摊摊的事就晕得慌。”府衙的捕快和史都尉等人都问过,洪氏是否喜欢打扮妆饰。家人皆说,欣莲并不奢靡,甚至因为懒,在家时都不怎么打扮。蝶花衫裙其实是婆婆高氏买布料让裁缝给她做的,她的妯娌们也都有。欣莲唯有一个爱好,喜欢吃零嘴儿,最爱甜食,尤其糖缠酥脆与各样果仁蜜饯。她偏又吃不胖,天然肌肤细白,身段窈窕。她的容貌在遇害的五名女子,乃至那本蝶花美人图册中都是顶尖的。她吃不胖,或也因她好四处走动。钟家商户之家,女子不太受约束。按本朝规矩,商贾家不能养奴婢,钟家的随从仆妇都是雇工。因欣莲有子,单有两个勤勉的妇人和一名奶娘服侍。欣莲常常留一名仆妇守在家中,自带上孩子、另一名仆妇和奶娘一同去街上转转。钟家宅子在明州城北,离街道市集都不甚远。欣莲平常只在家附近的一两条街上转。街有个品记果铺她最喜欢去,铺中的莲子核桃栗子等糖缠与百果酥堪称明州一绝,她隔两三日就买几包。两名仆妇一般轮流跟她上街,奶娘则是欣莲带孩子出门便必跟随。她们都觉得欣莲遇害前没有任何异常。欣莲与其夫伯康十分恩爱,欣莲绝对品行端正,钟伯康亦无别处风流。欣莲遇害的那日前后,正是钟家铺子近几个月对账之期。钟圭高氏夫妇与长子伯康连着几天在仓房点货,洪欣莲心疼相公熬夜看账,遂亲自煲了汤,给公婆和相公送去,奶娘留在家中照看孩子,两名仆妇都跟着她,乘坐钟家自己的马车。这日恰好是九月十六,从钟宅到库房,必经过一条兴茂大街。此乃明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街上有座宏法寺,也是明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寺。每月初一初二初三,与十四十五十六几日,寺院附近都有集市,街上的铺子亦有许多优惠。欣莲不常到这一带,见集市繁华,不由心动。待送汤回来,即在兴茂大街下了马车游玩。两名仆妇都跟着她。车夫赶着马车预先到街的另一头等候。欣莲信步顺着小摊看赏,再进各家店铺中逛。两名仆妇成天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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