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这么说。池礼盯着言扶的动作,他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帽绳,捏着前面的绳子,摩擦着往前蹭一点,又把后面的拽一点过来。也不知道言扶在这里吭哧吭哧地理了多久了。池礼盯着他瞧,言扶动作都慢了,言扶就叫他:“吃柚子吧。”池礼去看桌子上的瓷碗,他自然看不见整颗的柚子。那是一碗霞光色的柚子果肉,去掉了外皮、筋膜和白丝,瓣瓣果肉热闹地挤在一起,被掰成小块,堆满了一个小碗。晶莹又润泽的明艳色彩实在是动人,池礼只觉得心口都恍惚了一下。池礼回过神来,无奈道:“你又这样。我之前说过好多次了,哪有把柚子橘子橙子什么的,那些白膜丝络都剥了,再给我吃的?我又不是牙口不好。”言扶只顾着低头穿帽绳:“我喜欢做这些,就……很解压。想点儿事情,想着想着就剥完了,很快的。”池礼往嘴里塞了块柚子,真的很甜。他瞧着言扶的动作,缓缓钝钝地明白过来,明白了一些他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原来卫衣的帽绳会掉下来,原来又大又圆还便宜的苹果要一个个挑选。原来一碗没有白色丝络的柚子果肉,摆在面前那样震撼人心。言扶习惯了在池礼瞧不见的地方,为池礼做些很小又很琐碎的事情。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他的想法隐藏在他望向池礼背影的眼神里。可是,明明不仅眼睛可以用来表达,嘴巴也可以的。怎么不肯把做过的事情告诉池礼呢?言扶抬头看他,只一眼就又低下头,继续鼓捣帽绳。池礼口腔里都是柚子的味道,清新甜润,他想到了拿着另一颗柚子的程薄霁。程薄霁之前哭了一小下。他的泪水很漂亮,他哭起来的时候,池礼也是真的担心他,真的希望他快乐。可此时,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埋头整理卫衣帽绳的言扶,和满溢到四周的红柚清香,池礼突然想……如果言扶也那样哭一次,会更好看的。池礼心头紧了一下。他想,言扶一贯是默默着的,不太哭也不太笑。他想看言扶像程薄霁那样,掉一大颗珍珠似的眼泪,可又想了想,发现自己不想他真的哭。当池礼看见程薄霁的脆弱,出于善良和道德,他便多在乎他一点。可言扶不必脆弱,不必哭泣,他就在乎言扶。
程薄霁很可怜,池礼才在乎他。但言扶,言扶不用可怜,池礼就在乎他。 最爱的人对于池礼来说,言扶和旁人,都不一样。可他们一起从湖顷走出来,一起来到江沅,一起读书,明明日子和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池礼知道,哪里都不一样了。池礼对待那些满溢出来的青涩情绪,带着些天真和笨拙。他没有恶意,他没有存着玩弄的心思,可他长得漂亮,人也讨喜,从小到大,他遇见过太多好意了。比起直白的好意,青涩的付出动人却寂寂。但池礼也不是傻子,他反应慢了一点,可空气中的氛围他也察觉得到。他看着低头摆弄卫衣的言扶,又看看一碗晶莹透亮到没有一丝白色丝络的红柚,他觉得哪里怪怪的。真的仔细去瞧,明明一切如常,并没有哪里是格外奇怪的样子。那他到底是哪里觉得怪异,又怎么会坐在那里,偏有点坐立不安?好像屁股上面有钉子一样,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他又吃了两口柚子,迟疑了一下,开口打破了静谧里透着古怪的氛围。他提起了程薄霁的事情。池礼:“之前总觉得大城市的小孩怎么都好,条件和教育都好,现在看来,倒也不是那样。有钱的没钱的,不影响各人都有各自的苦要吃。”他自然不会把程薄霁的隐私说出去叫人知道。他知道别人剖开自己给你看,默认了保密。于是,便也只是感慨几句。池礼主要是觉得,比他年纪大一岁的程薄霁在他面前掉眼泪,是件很稀奇的事情。他不开窍,自然不觉得美人垂泪多么叫人心疼或者是心痒难耐。他只是孩子般地去看热闹,说起程薄霁,口中也是只有好话的。“我看学哥多好的一个人,又温柔又喜欢照顾我。没想到他也有那么难过的事情,难过起来也会哭出来。”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说的人没有当真,听的人确实当了真了。言扶埋着头,穿帽绳的动作迟缓了下来。都不必去问,什么学长学哥师哥这些称呼里面具体是谁。因为池礼提起这些称呼,就是在独独指代程薄霁一个人。他顺着连帽位置的边缘一直摩挲着,卫衣的料子有点粗硬,他轻轻摸着,没抬头。他没抬头,不是因为不高兴。只是因为他刚才分了神,一时间找不到帽绳缩起来的头在哪里了。言扶找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之前的动作,继续捻着帽绳,一点一点穿着。他状似无意,仿佛也和池礼一般毫不在乎地开口:“……他哭什么。”程薄霁有什么需要在池礼面前哭的吗?言扶性子淡,他平日里都闷闷的,他都没在池礼面前哭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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