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回了梅氏榻房,于是又赶回梅氏榻房询问桑榆,得知宋慈没有回来过。他心里隐隐生出不安,担心宋慈会做什么傻事,会一去不回。正当宋巩这样担心时,宋慈回来了。这一次“去去便回”,却是直到天色黑尽,宋慈才回到了梅氏榻房。“爹,我想明白了,我要即刻出城。”宋慈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宋巩又惊又喜。宋巩生怕宋慈反悔,立马请来桑榆,为宋慈改换了一身行头。宋慈的脸被涂黑了不少,又穿上桑老丈的旧衣服,戴上草帽,挑上货担,混在桑榆、桑老丈和几个货郎之中,走出了梅氏榻房。宋巩担心韩侂胄派人盯梢,怕宋慈被人认出,临别之际,他不敢随行相送,只能走出榻房大门,假装到附近浮铺买些吃食,时不时地转头望上一眼,老眼含泪,偷偷地目送宋慈远去。等到宋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宋巩才默默回到榻房,静静地等待明天的到来。他曾宽慰宋慈,他助其出逃远非死罪,过得几年便会没事,可他心知肚明,韩侂胄是不会放过他的。但他没有一丝惧怕,反而因为宋慈的离开,长久以来忐忑不安的心,总算归于平静。在宋巩于黑夜中寂静等待之时,史宽之已悻悻然回到自己家中,见到了等在花厅里的史弥远。得知宋慈不愿交出虫达留下的证据,史弥远冷哼了一声,道:“这个宋慈,真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韩侂胄将他打入牢狱,严刑拷打,他不肯屈从,倒还可以说他硬气。可杨太尉不计前嫌,先后救他两次,你也曾向他通风报信,救过他一命,他仍是不懂规矩,那可就是冥顽不化了。威逼不从,收买不得,感化不动,世上竟有此等人物?”“宋慈只说东西不在他的手上。日间太尉救他出狱之时,他也是这么答复太尉的。”史宽之道,“会不会他当真没有那个证据?”史弥远想了一想,道:“不管他有没有,总之这东西落不到杨太尉手里,杨太尉和杨皇后便不会公然向韩侂胄翻脸,扳倒韩侂胄也就时机未到。眼下就要看宋慈敢不敢去捅破当年的这层窗户纸了。”“宋慈向来不知天高地厚,”史宽之道,“倘若他不去捅破,那就不是宋慈了。”史弥远点了点头,道:“此事一旦被捅破,韩侂胄定然威信扫地,圣上只怕再也不会信任他。到时他为了重树威望,势必急于北伐,仓促之间岂能成功?北伐一旦受挫,他可就万劫不复了。”说到这里,嘴角微起,“光而不耀,静水流深。宽儿,该做的都已做了,眼下无须多动,静观其变即可。”史宽之躬身应道:“爹所言极是,宽儿拜服。”黑夜过去,天色渐明,吴山雾霭氤氲,南园一片迷蒙。韩侂胄今日称病在家,没有去上早朝。他答应了宋巩的请求,默许了宋慈出狱,随即便派出眼线,盯着这对父子的一举一动。过去这段日子,宋慈实在令他有些头疼——要其交出虫达留下的证据,不肯交出;关入牢狱严刑拷打,不为所动;将其交好之人尽皆下狱,仍是不受威胁;关了十多日,居然一直沉得住气,似乎真打算经年累月地待在牢狱之中。如今他倒要看看,有了其父宋巩的劝说,宋慈会不会妥协。他根本不怕宋慈逃走,就算宋巩别有所图,可刘克庄和辛铁柱等人还被关在牢狱之中,以宋慈的为人,定然不会独自逃生。一日之限已到,他就在归耕之庄,等着宋慈亲自把那证据送上门来。庄内四角都摆放了取暖的炭盆,偶尔会有些许火光闪动。韩侂胄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握着一只精致的手炉,静静地等待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打破了庄内的寂静。韩侂胄抬眼看去,见是夏震领着一人快步从庄外走入。领来之人一身商旅打扮,是乔装之后负责盯住宋慈的眼线,一入庄内,这人当即跪到地上。那眼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畏惧,向韩侂胄回禀说,昨天宋慈出狱之后,四处奔走,一会儿去折银解库,一会儿去提刑司,一会儿去报恩坊,一会儿去太学,他和几个眼线一直交替跟随,直到入夜之后,见宋慈回到了梅氏榻房,此后再也没有出来过。可是今日一早,却只看见宋巩独自一人走出梅氏榻房,不见宋慈出来,于是那眼线进入榻房寻找,哪知竟不见了宋慈的踪影。回想昨晚宋慈进入榻房后,只有一些货郎进进出出,那眼线怀疑宋慈是乔装打扮,混在货郎之中,已于昨晚离开了,急忙赶来禀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韩侂胄脸色不悦。那眼线是甲士出身,是夏震的下属,慌忙伏地请罪。韩侂胄手一挥,示意那眼线退下。那眼线没领到责罚,惶恐不安,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归耕之庄。“太师,一夜之间,宋慈应该走不了太远,要不要属下加派人手,即刻追他回来?”夏震请示道。韩侂胄却把手一摆。他知道宋慈不会逃走。倘若宋慈是那种抛弃亲生父亲和至交好友的贪生之人,早就把虫达留下的证据交了出来,向他换取荣华富贵了。他心知宋慈离开,必有其因,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吩咐夏震道:“你去把宋巩带来。”只要宋巩在,不怕宋慈不回来。夏震立刻领命而去,从归耕之庄出来,找到了那等在庄外的眼线。据那眼线所言,宋巩今日一早离开了梅氏榻房,一路沿御街南下,瞧其所行方向应是吴山南园,那眼线为了禀报宋慈消失不见的事,赶在了宋巩的前面,其他几个眼线留在后面,一路上盯着宋巩。夏震吩咐那眼线速去把宋巩抓来,他本人则在甲士看守的南园大门前等候。宋巩本就是来见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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