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看就知道了,来之前还藏着不跟我说。”唐蒄盯着那三个上过红漆的字,带着十二分的警惕,“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能吸引金先生叫我们来这里求药?”“求药的事由侯亭照安排,我们只要守在旁边就好了。”宋迤今天心情不错,说话也轻快悠闲,“不如我们只把这次就当做游玩散心,不参与他们盘算的事。”唐蒄一直认为宋迤和金萱嘉关系极好,算半个金萱嘉家里的人。她与金先生没有血缘关系,按理来说,她应该像侯亭照一样为金先生尽心竭力才对。但她总是表现出一种懈怠,仿佛只要金先生令她做事就能拖则拖,不肯出力。这样反而更让唐蒄心安,有宋迤在旁边作为对比,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偷懒。她带来的行李不多,很轻松就提起来,还高举在头上跟连拖带扛的侯亭照炫耀:“侯先生你们快点,天马上就黑了,我们要去那里歇脚?我带了毯子可以露宿。”宋迤瞪她一眼,估计是责怪她无缘无故去招惹侯亭照。侯亭照把行李扯下来,远远答道:“不用露宿,我跟村里人交涉过,可以把庙后的两间厢房租给我们。”“我们要住在庙里。”唐蒄扭头向宋迤汇报,却发现这人脸色十分难看,于是转而问宋迤,“是什么庙啊?”宋迤淡淡道:“是他们这边的宗族信仰。”唐蒄没见识,又问:“什么叫宗族信仰?”宋迤叹气,说:“住在这个地方的是一个大家族,他们不信寻常宗教,只信一位会守护家族的神灵。”“哦,”唐蒄继续问,“他们信什么神啊?”“可能只有侯亭照知道。与人交际之类的事都是由他负责,跟我无关。”宋迤说到这里,像是终于提兴趣来,转过头反问唐蒄,“你信这世上有神吗?”“我信啊,就是佛祖三清什么的嘛。”唐蒄不解其意,只按照事实随口答道,“不过我从不烧香,也不喜欢去庙里拜神请愿,只是年节时去凑个热闹罢了。”她以为宋迤会就着这个问题聊下去,宋迤却不再说话。太阳落山后光亮也随之消散,天空如同罩上一层灰蒙蒙的纱,四周群山在黑暗里只能看见大致轮廓,如同睡倒在地上的张牙舞爪的妖怪,卷地风来更显阴森。侯亭照那边收拾好东西,租来的车立刻毫不客气地开走了。唯一能带唐蒄远离这里的交通工具已经走远,除了跟紧宋迤互相照应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以前去过的鸡鸣寺里也有禅房,唐蒄对住在庙里没什么抵触。只是这村子地处偏僻,那个不知道供什么神的庙也简陋狭小,还不如唐蒄住的那所房子。进门便看见镶在墙上的神位,唐蒄在心里默默念出来:万年流承恩泽文珠,旁边小字“余氏永历十年册”。唐蒄小声问身边的宋迤:“永历十年是哪年?”
宋迤摇头,只是看着跟守庙人交流的侯亭照。根据这里的传统,向来只有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守着这座庙,传到这一代的两个守庙人一个叫关涯,一个叫庄壑。两人皆穿绣裙包头巾,是很普遍的当地人打扮。关涯口齿伶俐笑容可掬,讲起话来头巾上的流苏摇摇晃晃。侯亭照只跟她说话,冷落了旁边的庄壑。庄壑看起来呆呆的,只盯着一处发愣,跟身上的黑裙子一样呆板沉寂。唐蒄偷偷觑着她,总觉得她是在看自己。她用手肘捅了捅宋迤,宋迤转头才贴过去低声问:“你觉得那个叫庄壑的是不是在看我?”宋迤往那边瞟一眼:“不对,她好像是在看我。”唐蒄严正声明:“明明就是在看我,眼睛都没眨。”宋迤皱眉道:“是在看你吗?”唐蒄瞪她一眼,她却不改词色。庄壑察觉到她们的谈话,很明显地挪开视线。像是偏要和宋迤较真,唐蒄三两步跑到庄壑面前,故意搭话道:“你们这位万年流承恩泽文珠是管理什么神啊?”侯亭照飞快地入乡随俗,提醒道:“蒄小姐,你不能直接叫神明的名字,这是对文珠大神的不敬。”唐蒄赶紧道:“对不起,以后我改叫文珠大神。”“不打紧,文珠不会在意这些。”关涯笑道,“文珠是孕育世间万物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当然偏爱。”“这么说,这位文珠大神挺随和的。”唐蒄讪讪地夸赞一句,宋迤也跟着凑过来道:“我想回房间了。”关涯颔首道:“那请两位跟我来吧。”宋迤提起箱子,庄壑也向着侯亭照和另两人打手势。关涯领着宋迤往窄小的通道后走了,唐蒄只好停止偷看跟上这两人,追到宋迤身后对关涯说:“那个叫庄壑的人为什么不说话?刚才她好像一直盯着我们。”关涯走上台阶,回头答道:“她不会说话,但能识字。如果你们有事找不到我,可以给字条叫她帮忙。”宋迤说这次是当做散心,要她们帮忙的也只有问问这两个本地人哪里好玩了。这屋子建得不好,走廊只能容纳一个人行走,三个人挤挤攘攘难免局促,关涯在房门前停下时忘了提醒,唐蒄差点撞上前头的宋迤。还好走廊里突兀地摆了张桌子,宋迤侧身而过躲开了。唐蒄膝盖磕在桌脚,偶然看见放在桌底的贴黄纸的黑色坛子,扬声问:“这个坛子是装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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