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还是宋迤给她带的衣裳,手上沾了些泥灰,有点像铅笔涂在手上的颜色。宋迤看着她把手伸过来,但是没有握住,只是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杀了人,我杀了好多人。我不可能被关,再过几天查清楚我就该被判死刑了。”她没有牵唐蒄的手,唐蒄翻手抓住她,“我不想被关在这里,我不想死。”她跟唐蒄离得极近,唐蒄几乎要隔着铁栏将她抱住。宋迤感觉到唐蒄的颤抖,她握住唐蒄的手说:“你别害怕,有人要要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查清。”刚才抹了鼻子,唐蒄脸上有几道灰痕。她放空般盯了宋迤半天,知道宋迤重新开始对自己防备。她说:“我无话可说。金先生恨不得我死,他对我是用之即弃。”宋迤以为她是心如死灰,握紧她的手试图让她因痛楚振作。宋迤又凑近些,说:“一夜之间接连害死四个人,还都是你的血亲,你自己没想过其中利害吗?”“那四个人死不死他根本不在乎,你以为他是想主持正义?”唐蒄歪坐在地上,缓慢地抬头跟她对视,“我杀了侯亭照,督军不会放过我。现在我杀了别人,他大可以把自己摘干净,把罪名全推到我身上。”那收紧的痛苦像是返还到宋迤身上,她陡然松开唐蒄的手,仿佛不可置信地说:“你为什么?”“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唐蒄还想拉她,说,“他一边跟苏缃牵线搭桥,一边替金先生监视你和我,在云南的时候他派人暗害我,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他?”“好啊,那时你在我面前狡辩你没有枪。”宋迤躲开她的手,怔怔地摇头说,“我不该信你。”“我才不该信你!”唐蒄一下子撞在铁栏上,她大声说,“说什么想救我想保护我,其实你搬到我家之后暗地里还跟金先生牵扯,跟他讲了数不清的我的事!”“是我的错,我想借谎话让他对你放心,好让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宋迤的衣领被唐蒄伸手攫住,她自觉问心无愧,全无心虚地反问唐蒄,“与你有关的事我从未跟他说过一句真话,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那你呢?难道你很信任我?”唐蒄用力把宋迤拉过来,两个人隔着牢门在咫尺间对峙,“表面叫我抄诗实则查我笔迹的是不是你?用削苹果试探我的是不是你?在医院看过我胸前没有伤痕,过了半个月依然怀疑我,还装出一副抱歉的样子来骗我同情的是不是你?”宋迤被她说得有些愧色,这没叫唐蒄得意,反倒越发让她恼火,还有什么比疑心验证成真更讨厌的事?唐蒄冷笑道:“你没怀疑错,叶青青还真是我杀的。”
她看见宋迤脸上的惊惧,手上抓得越来越紧:“黄语是林雪梅和我一起绑的,你以为我在云南不停打电话给金萱嘉是关心她?我是怕王小爱给她通风报信。”说出这几个名字时她愈加兴奋,像是在念光荣榜上的名字。她说:“王小爱,我倒是没在她身上动手。雪梅不止是记恨王小爱占了她的学习成果,我前不久帮她弄死了从小苛待她的老太婆,她谢我还来不及。”“被你骗到今天怎么能算我多疑,”面对自诉罪状的唐蒄,宋迤莫名提起许多底气跟她对阵,“她们三个跟你有什么仇怨,值得你用这种手段追责?”“那笔来路不明的钱是她们给唐运龙的封口费,”唐蒄把宋迤甩开,抓着铁栏厉声喊道,“要不是这四个人我就不用每天在别人面前演戏假装我有多无辜!”那天如同唐蒄生命的分界线,宋迤心里潜藏无数猜测,她贴过去握住唐蒄抓着牢门的手,急切地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说出来,若是你那天……”说到这个她就激动起来了。唐蒄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接下来说出她想听的她就喜欢,说出她不想听的她就讨厌。她想让宋迤喜欢她,最好是无条件的喜欢,就算自己不说讨好宋迤的话宋迤也会喜欢的喜欢。“我不告诉你,你就这么云里雾里下去吧。”唐蒄抵着铁栏杆,继续说,“你还记得四货?他没有害龚老头,那把刀也不是他栽赃给我,不查出凶手怎么体现我对金先生有用?他杀了账房,我正好拿他来顶罪。”她观察着宋迤的表情,比起平时有点紧缩的瞳孔,再凑近些嘴唇就能擦到。宋迤说:“以前许多事情经不起推敲,但我还是选择信你,如今看来是我自寻苦果。”“是,你最初是不信我的。”唐蒄轻轻地环住她的脖子,“你后来为什么又信我了?是不是因为你爱我?”宋迤把她的手甩开,是唐蒄前所未见的疏远表情。唐蒄一早便猜到大概会是这样收场,还是忍不住问:“你不爱我了,就因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相信你是我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我以为你夹在家人和金先生间左右为难,以为你会为林雪梅的事难过,”宋迤顿了顿,说,“我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我。”她瞪大眼睛,理直气壮道:“雪梅刚弄死王小爱,侯亭照又死得蹊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怀疑我吧?”“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你爱的不是我吗?无论我做了什么事你都该爱我的。”唐蒄又环紧宋迤的脖子,蹭着她梦呓般说,“宋迤,你自己也不干净。我杀唐运龙的时候是你替我遮掩,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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