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的时候就瞧见个熟悉的身影,这会儿要离开又见着了。贝北向楼梯口的方向走了两步便停下来。身为副部他自然知道杜亦是伤退,处在医研部他更清楚杜亦当时伤得有多重。早前杜亦在行动部时,贝北就知道这人素来讳疾忌医,如今看来杜亦身体上的后遗症该是不少,已到了打破习惯独自出门就医的程度。自从杜亦离开审异局,他们便再无任何联络。贝北自以为杜亦与他交情不深,倒也未觉得有何不妥。后来听说杜亦切断了与局里所有人的联系,想来是不愿意被人瞧见病怏怏的模样。滨海渔村基本落成,余贤一直想抽空带杜亦去看看。那里对于其他人可能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对于他二人却是独特的。渔村之行是在接到止戈中心通知开启的,滨海过渡带再次出现了异动波。余贤一行六人穿过瀑布屏障时与前往医疗部汇报的贝北打了个照面,两人算不上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平时遇见彼此颔首就算是问好。这次,贝北用眼神喊住了余贤:“我今天碰到了杜亦,在甘城综合医院。”他不多加修饰也没带个人情感,简单陈述便客气地独自穿过瀑布屏障。杜亦站在药店门外盯着窗上贴的折扣活动:新进轮椅两台,八五折出售,欲购从速。方才从医院回到家,他又发作了一次,疼痛达到巅峰时他直接失去了意识。最近几次发作,时间变得更长频次更高,他很难说服自己相信幻痛一说。杜亦付了钱,手上提溜的塑料袋有点小,勉强把瓶的、盒的各种止疼药塞下。在店员的注视下,他直接坐上轮椅出了药店。选择午餐的时间给余贤发了消息,每次这个时候余贤回复得最快。在手机沉默了半小时后,杜亦驱动轮椅扎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这期间他又发作了一次,但好在准备充分,轮椅将腰腿束缚得很紧,他就像歪在上面睡了一小觉,睡醒了继续做事。食材不必似从前一样浪费,只是锋刃在他脸上将疲态雕刻得愈加浓厚。他静静坐在餐桌前,就坐在轮椅上,已经打过千遍腹稿决定与余贤坦诚相待。关于他成为残废的这件事,如果余贤不介意,他便能将微末的勇气化为冲天的士气,以一夫当关之勇来抵御身体与精神上千军万马的摧城掠地;若是小狼崽有一丝一毫不愿的神色,那……也好。手机在他发过今天的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消息后便再也没有响过,电量满格却跟关机没什么区别。窗帘没拉,天黑透了,对面楼层屋里头的场景比白日更清晰,小情侣正搂在一块亲昵地喂水果。杜亦也不闲,从早到现在十五个小时里他从失去下/身知觉再到痛晕过去,反反复复经历了六次。他对门而坐,每次睁开眼都能确保第一时间将视线锁定到门口。门一直安静地闭着,似乎未归家的人弄丢了钥匙,又找不到开锁的电话,更不想破门而入。窗帘垂在两边,清晨冷淡的光线轻松地打进室内,地板上映出的影子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个正被撕扯的胶皮糖。杜亦单薄的身体在一阵阵剧烈的抽搐后再次歪倒在轮椅上。饭菜依旧热气腾腾,仿佛刚端上桌。“醒了。”
谈佑淡淡地扫过躺在病床上神色略显茫然的伤员。“我……晕了多久?”余贤按住额角问。“三天。”“三天?!”余贤直接从床上弹起,嗓门大的不似重伤病人。“三天。”谈佑再次重复。“三天!!”两人跟循环复读机似的,余贤撩起被子作势要蹬鞋,那架势像是要冲击百米冠军。谈佑没吱声没动手默默后退三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事实证明谈佑判断十分精准,但凡他少退半步,余贤就能连带他给砸出个工伤。摔到地上的人呲牙咧嘴地扑腾半天动弹不得,谈佑搭了把手,语气依旧平淡:“你伤了腰。”“哦。”余贤礼貌地应了声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情况,他左瞧右看终于找到手机。上面的消息还是三天前发来的,只有一条:晚上等你一起吃。余贤栽回床上,用手臂挡住眼睛:三个晚上都过去了,也不知道队长心里会怎么想。他似喃喃自语地问:“杜亦有没有找我?”“这只有你自己清楚,我们早断联了。”谈佑破天荒地回了句。“我什么时候能下地?”“现在就能。研测中心的轮椅还是不缺的,比外面普通的轮椅要方便,如果你能忍住疼。当然,你还得不怕有的人心疼。”疼能忍,心疼也勉强能忍,但让杜亦心疼余贤受不住。一排字打了删,删了再打。余贤抓着手机眉间耸起道道山川。怎么解释?说自己太忙了没抽出空回信息?这言论渣得余贤自己都不好意思发。那坦白从宽说自己昏迷了三天?这还了得,不得把他的队长给担心坏了。余贤忧愁地挠着头顶,愣是把茂密的头发薅掉了好几根。还是得当面说。“止疼针,或者什么东西能让我快点好?”余贤调动工牌飞快弹出谈佑的通讯界面,“也不用完全好,能正常走路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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