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视着曹小军,后者倒在血泊之中,看着他,微弱地喘息。“那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弯腰凑到曹小军耳边。“因为——”他道出了那个只有他和倪向东知晓的秘密。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曹小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知道,这个男人坚定了十几年的信念,正一点点的崩碎散落。不远处警灯闪烁,警报刺耳,愈来愈近。“是时候道别了——”“求你……放过天保……”他笑而不语,手上下了狠劲。曹小军剧烈咳嗽,血沫子飞溅出来。“你……到底……是谁?”“嘘——”他捂住他的嘴,一刀划开了动脉,毫不迟疑。血喷在脸上,寒夜中唯一的暖意。“我是倪向东,也是徐庆利。”他起身,跌跌撞撞,望着自己的双手出神。“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分别吗?” 寒栗警灯闪烁,稀释了雾色,一张张面孔浮了上来。或熟悉,或陌生,跃动于明灭之间,斑驳光怪。红蓝两色的灯,照亮了工地上空的夜,却照不亮地上那滩血。墨色血渍,如同一块丑陋刺目的胎记,渗入同样墨色的大地。童浩窝在后座,额头抵住前排副驾驶的靠背,不肯斜眼去瞧窗外的热闹,直愣愣地望向脚底,目不转睛,偶尔才眨一下眼。车窗外嘈杂一片,他听着鼎沸人声,些许的恍惚,像是独自在影院守着屏幕上的戏,悲喜是别人的,他只剩下旁观。救护车的声响,由远及近,又由近去了远。童浩将自己关在狭小的后排空间,隔绝在所有信息之外,闭着眼,数着呼吸,强迫着不去联想什么。车门开了,带进一股子凛冽冷风。睁眼,是老马。老马坐在了驾驶座上,那是孟朝惯常的位置。挪了挪pi股,马驰华从靠背的夹缝里抠出半管开了封的薄荷糖,又笨拙地弯下腰,捡拾起落在座位下面的几颗,握在手里,来回摩挲着。童浩手肘杵在膝盖上,伏低身子,不敢去看他的眼。他听见老马吸了吸鼻子,希望只是天气寒冷的缘故。那个迫切想要追问的结果,如今就哽在嗓子眼儿。可他不敢去问,他害怕听到答案,因而闭住嘴,只等着老马开口。他希望老马能越过靠背回头看他,希望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在笑,希望他会用惯常的语气安慰他,告诉他别担心,孟朝已经脱离了危险,告诉他甭害怕,人没什么大碍,告诉他……哪怕是告诉他孟朝正在医院抢救。然而,老马什么都没说。老马的沉默已经回答了一切。“曹天保救下来了吗?”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在颤,童浩攥紧拳头,指甲抠进掌心,留下深红色印记。他迫切需要一点安慰,需要一点好消息。老马没有回答,而是降下车窗,从孟朝车里捡起根烟。这是童浩第一次见副队长抽烟。他想起以前每次孟朝点烟的时候,老马总是调侃他,说他是嫌自己命长,谁能想到,一语成谶。烟燃了半截,老马终于开了口。“那不是曹天保。”童浩挺起身子,“那是谁?”“谁也不是。”老马掸掸烟灰,强撑着平和。“袋子里塞了些乱七八糟的,全是些破烂,满满登登。就上面披了件曹天保的外套,沾着血,那血也不知道是谁的,等化验吧。”他“啃”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故意把衣服袖子抻在外面,就是想让人瞧见,想让人误以为里面是曹天保。那个袋子,就是个骗人的饵。”
可是孟朝不知道,他到死都不知道。孟浩就连落地的时候也没有松手。他将袋子牢牢护在胸口,两条胳膊箍得死死的,用自己的肉身作为最后的缓冲,他以为那里面是曹天保,他在半空中就准备好了,准备自己去死,准备用自己的命去给曹天保换一个生还的机会。毫无意义。他死的毫无意义。“你受伤没?”老马灭了烟,强行岔开话题。“我没事,我根本就没上去,我整晚都站在楼底下。马队,你知道吗?本来上去的人应该是我,本来死的人应该是我——”“小童,你听我说——”“是他知道我眼皮跳,他怕我心里有压力,他怕我出事,所以他自己上去了——”“童浩——”“我这张破嘴,我他妈这张破嘴,我跟他念叨了一路,整整一路,说我眼皮跳,说不吉利,所以他才上去的,是我让他上去的,是我坑死了他,马队,是我杀了他——”“童浩!”老马探过半拉身子,攥住他胳膊。“跟你没关系,无论今天跟谁组队,上楼的人一定会是他。小孟就是这样,平时吊儿郎当,关键时刻不要命地冲。以前我就老批评他,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七八年了,这小子就是浑,就是不听人劝。我絮絮叨,絮絮叨,告诉他多少次了,现在是队长了,遇事得稳住,别急着冲,就是不听,光笑,一说就他妈咧开嘴跟我笑,就耍贫在行。他今天要是再等等,等支援来了——”老马忽地哽住,昂起脸来。“要是再等等,起码等我来了——”他摆摆手,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全了,右手遮住眼睛,泪却从指缝间涌出来。童浩旁观着他的崩溃,某种情绪涌动在喉头,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老马的哀痛。“喂?”老马掌根抹了把泪,声音里掺着浓重鼻音。“没事,我这边没事,小陈你说吧。”他抽了张纸巾,边擤鼻涕,边回应着电话那头的人。“行,知道了,你们先盯住了,我马上就回去。”老马挂了电话,顿了两三秒。“刚才船厂那边来消息了,说人抓到了,现场一死一伤,还有一个在抢救,我得赶紧回局里趟。”他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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