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一堂课,无非是让人大体领略“清谈”。自然,分享清谈不仅是为了那场论道会,修真虽要练道,人活世上却要靠一张嘴。怎么说、会不会说,很重要。沈怀霜这么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有幸领略过某人说话的本事,这人会讲话,但一般耐不住太久,就会言语藏锋。沈怀霜望向台下巡了一圈,离台八丈左右的位置,正瞧见了张极熟悉的面孔。那人的一双眼睛漆黑,近乎不可逼视。钟煜手上勤快,已书写满了整整五页,此刻停了笔,抬头看去,眼神中像藏着将说未说的话。沈怀霜微微一笑,挪开那道视线。他在这里看到钟煜,好像有些出乎意料。“我们继续。”“师叔,可否为我等解惑飞舟遇赤鬼一事?”沈怀霜收敛笑意:“飞舟一事,有魔修盯上崐仑弟子的可能。”众人呼吸一停。世人都说修真界蛮荒,杀人夺宝,穷凶极恶大有强抢之徒。魔修更是修真界最底层的存在。它这一道是反寻常修真的路数,和鬼道、修罗道截然不同。后者只是修真路数凶险的正道。前者多半是杀人夺舍,抢人修为的邪门外道,放着好好的修真路数不走。夺舍阵法。阎罗狱。……这些都是魔修想出来的招数。按理来说,他们不成事。中原灵气复苏不久,少有元婴修士,更不论化神。修道的人自己都还没弄清楚,这路数怎么走,遑论这魔修。“魔修一事尚未盖棺定论,此事再议。”沈怀霜担忧弟子忧心太多,调转话头。“诸位不妨就魔修一事辩驳。”这堂课一个时辰,这点时间就算掰碎了,再细细地咂,对崐仑学子都不够用。落了堂,众人依旧意犹未尽,难得没急着离开,还在台下交头接耳。沈怀霜握着传讯镜,出了正门,外头日光正好,白晃晃的,一出门竟需眯一眯眼,原本想着传讯镜里捉妖一事。沈怀霜尚在适应日光,阳光刺目,眼前所见忽然黑了一下。“师叔。”听到钟煜喊他,沈怀霜抬起眼梢,回过头,反问:“你不喊我先生了?”这一双眼朝钟煜看去,眼底清明消散了些许,晃了一圈水光。钟煜莫名滞了一瞬,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原来的话乘风而去,待神魂归位了,才改口道:“先生。你在崐仑住得可好?”“你呢?在崐仑过得好不好?”沈怀霜适应了日头,徐徐抬头,笑了下,转过身,示意钟煜随行与他走一段,“我听闻你弃了入门择师的机会。”如此距离闲谈,两人像是一对旧友。但若较真算一算,他二人即使是朋友,也是忘年交。钟煜放缓脚步,手摁在佩剑上。天边白鹤长鸣,载着同与沈怀霜捉妖的李氏兄弟,飞过崐仑群山头。话就在嘴边,讲说不说。沈怀霜:“除去三大宗,崐仑还有很多旁系,炼器,铸灵,既然来这一趟,不如多出去走走瞧瞧,不拘泥所学是什么。你可有中意的门派?”钟煜才走了两步,停下步伐。沈怀霜看过去。他与钟煜他停在台阶上,鸦青色黑衣与天青色淡袍相对。“我想随先生同行。”他抬头看向又长高了些的少年,恍然发现,哪怕仅过了这些日子,钟煜好像也比之前要高上一些。沈怀霜不是没想过钟煜会说这话的可能,只是事先并不对此抱有预期,亲耳听到时未免诧异。不知是具体哪件事触动了钟煜,让他笃定了如今的想法。他这开班授课的消息传递下去,教授的却是捉妖的诀窍。刀光剑影下走过,流血,断骨也是常见事。
考核尤其难,起码都要在筑基以上。新弟子完全靠之前打的底,能在崐仑努力的时间最长不过三个月。钟煜要入下门下,并不容易。云鹤成排飞过,长长孤鸣,朝崐仑山头俯冲,如天边白云落地。沈怀霜看着钟煜,应道:“这一道多歧途。拿出你当时入崐仑的劲头,可以一试。”“还有一个问题,我要问你。”沈怀霜又道。“三个月筑基。”“子渊做得到么?” 书阁夜会三个月筑基,做得到么?这句话回旋在钟煜脑海里。落了堂之后,他在演武场上停留很久,汗水顺着鼻尖往下落。拉弓、射箭,挥剑、聚气。这过程枯燥,周而复始。那些贴着符箓的靶子都变得模糊,移动时如层叠的影子,只有靶心上的红色夺目,像要时刻流淌在地上的红。钟煜墨黑色的武服被汗水浸湿, 剩下的学生零零散散,天边淡云聚散,快近夜时,灰蒙蒙的一片。他站在洗脸的清泉旁。水珠从竹管里面流淌,条条缕缕地落在手背上。钟煜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掬水,不知道是清水,还是汗水都混在他面上,齐刷刷地往下巴上滴落。大片水渍停留在喉结,他抬起臂膀,擦去之后,又对着清泉里的倒影紧了紧自己的头发。少年旋身,收起了弓箭,又往书阁而去。崐仑美名在外,一天课业也在仙门之中最为繁重。偌大一个演武台齐齐站满弟子,马步一扎就是半个时辰,扎得稳就要挑着水继续扎。白日课业,符箓,经文,篆书,轮着上。不过一月,弟子坐在成排的木凳上,乌泱泱近千人,横纵如长条步兵。晌午,饭钟一响,新弟子跑得比兔崽子都快,一开始呸地丢掉的蓝底碗,如今抱在怀里“叭叭叭”地扒拉不断。八仙桌上,有弟子抽了筷子,刮了刮筷子上的灰,对同僚狐疑道:“咱这新入门的,真的都是从炼气开始的么?”“那什么,我才炼气二层,钟煜他都九层了!”他吃了两口饭,吃得嘴上都是米粒,啃了口肉,“怎么人比人差得比狗还多呢。”有人冷哼一声,望着前方,眼底如冷光,又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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