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留,贾母也就遣人来说“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等语。薛姨妈正要同居一处,方可拘紧些儿子;若另住在外,又恐他纵性惹祸,遂忙道谢应允。又私与王夫人说明:“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王夫人知他家不难于此,遂亦从其愿。从此后薛家母子就在梨香院住了。
原来这梨香院即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薛蟠家人就走此门出入。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了。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
只是薛蟠起初之心,原不欲在贾宅居住者,但恐姨父管约拘禁,料必不自在的;无奈母亲执意在此,且宅中又十分殷勤苦留,只得暂且住下,一面使人打扫出自己的房屋,再移居过去的。谁知自从在此住了不上一月的光景,贾宅族中凡有的子侄,俱已认熟了一半,凡是那些纨气习者,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虽然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一则族大人多,照管不到这些;二则现任族长乃是贾珍,彼乃宁府长孙,又现袭职,凡族中事,自有他掌管;三则公私冗杂,且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余事多不介意。况且这梨香院相隔两层房舍,又有街门另开,任意可以出入,所以这些子弟们竟可以放意畅怀的,因此遂将移居之念渐渐打灭了。
且说贾府有一公子,乳名宝玉,正与几位姐妹年岁相投,宝钗亦是亲近,薛蟠便也认得。那宝玉是个痴儿,与宁府贾蓉之妻秦氏兄弟秦钟一见投契,争与秦钟一同上学。薛姨妈从王夫人处听宝玉上学后,想及薛蟠顽劣,于是也叫薛蟠跟去。薛蟠又听贾府义学光有青年子弟,不免偶动了龙阳之兴,因此也假来上学读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修礼物与贾代儒,却不曾有一些儿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谁想这学内就有好几个小学生,图了薛蟠的银钱吃穿,被他哄上手的,也不消多记。更又有两个多情的小学生,亦不知是那一房的亲眷,亦未考真句姓,只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中都送了他两个外号,一号“香怜”,一号“玉爱”。虽都有窃慕之意,将不利于孺子之心,只是都惧薛蟠的威势,不敢来沾惹。
却说贾府义学虽都是本族人丁与些亲戚的子弟,俗语说的好:“一龙生九种,种种各别。”未免人多了,就有龙蛇混杂,下流人物在内。自宝、秦二人来了,都生的花朵儿一般的模样,又见秦钟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宝玉又是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赔身下气,情性体贴,话语绵缠,因此二人更加亲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疑,背地里你言我语,诟谇谣诼,布满书房内外。薛蟠见宝、秦二人亲昵,也以为他们结契,秦钟又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薛蟠更添意动,素日总对秦钟动手动脚,惹得秦钟不快。秦钟又因他是宝玉姨表亲,总是忍让,倒纵得薛蟠愈发得寸进尺,于是埋下祸端。
却说秦钟虽与宝玉亲近,却不如薛蟠与宝玉姻近。他父亲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长大时,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那秦业至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钟。因去岁业师亡故,未暇延请高明之士,只得暂时在家温习旧课。正思要和亲家去商议送往他家塾中,暂且不致荒废,可巧遇见了宝玉这个机会。而宝玉见得秦钟人品出众,标志风流,心中喜欢,更与秦钟亲近。这日代儒有事,便早早散了学塾,宝玉不欲归家,便同秦钟约去找湘莲一聚,哪想薛蟠也想趁机亲近秦钟。薛蟠见他二人自小门走,心下起疑,道他二人鬼鬼祟祟,便要拿他们错处,于是撇了香怜、玉爱二人跟上。宝玉与秦钟商议:“他是个爱出门的,近日又要远游,不如你我买了酒水送他一送。”秦钟自然道好,只是囊中羞涩,宝玉亦不大自由,两人凑了银子叫茗烟买酒菜去访湘莲,哪里想到路上遇见薛蟠。薛蟠笑道:“好兄弟要走,怎么也不带我一起玩玩?”他一双贼眼紧盯秦钟,恼得秦钟直往宝玉身后躲去,宝玉只得陪笑:“我与秦钟是去寻故友相聚呢,怕打扰了薛大哥清净,才未相邀。”薛蟠便道:“既如此,我也来凑份热闹,宝兄弟可别嫌我多事!”因薛蟠执意,宝玉难拒,只好和秦钟跟薛蟠一同去找柳湘莲。
那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宝玉常与秦钟去找柳湘莲耍玩,因他又爱串戏,因此常弄戏文。三人到时,正听院里唱起戏文:“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无奈高堂,唤醒纱窗睡不便。泼新鲜冷汗粘煎,闪的俺心悠步亸,意软鬟偏。不争多费尽神情,坐起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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