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据潘花花对薛鹿林的了解,他不应该是会思考这些感性问题的人。似乎是有些好奇,潘花花向着薛鹿林的方向挪了挪身体,然后将头慢慢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薛鹿林转过头来,目光有些茫然,好似还在思考着某些问题。潘花花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我能跟你一起看吗?”薛鹿林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臂将人拦进了怀里。虽说是一起看书,只是没过一会儿,潘花花就开始昏昏欲睡了,再过片刻,他的头竟然一顿一顿地垂了下去,最后,沉沉地睡在了薛鹿林结实的胸膛上。薛鹿林垂眸看着潘花花安静的睡颜,一个生命,是这样的柔软又脆弱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潘花花的身体,将他放到了旁边的位置上,又替他盖好了被子。然后,他调暗了床头灯的光线,将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书本合上,静静地凝望着封面上少年维特的简笔人物画。他注视了良久良久,才将书放到了一旁,关了床头灯,也睡了。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白光,刺得人眼睛疼,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他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去确认,到底是什么东西出的光亮——青草的味道不再鲜美,而是变成了一股腥气腐败的味道,最后又完全被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所取代了。眼睛终于勉强睁开了,他也终于看清楚了那耀眼刺目的东西是什么——原来是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明晃晃地将眼前一切的赤裸裸与血淋淋照得无处遁形赤红的血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沿着手术台的边沿滴落,汇聚成一条蜿蜒的小河,很快就淹没了他撑在地上的双手。他从来没有想过,从那样一具单薄又瘦弱的身体里,竟然能流出那么多的血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团猩红色的东西被抽离出来,那么一小团他仿佛看到了有什么东西还在那里朝气蓬勃地跳动着而后便渐渐归于了一片平静尖利刺耳的嚎叫声已经变了调,震得人耳膜鼓鼓阵痛,脑袋蒙,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一部分也跟着被抽离了出去,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浓重刺鼻的铁锈味让他止不住地干呕起来,但是他却不敢真的吐出来。他抬手想要捂着自己的口鼻,但是却闻到了更加浓重的血腥味道,殷红色的血还带着淡淡的体温,糊了他一脸他咬破了嘴唇,用冰凉到几乎失去了知觉的手指死命掐进自己大腿的肌肉里。他在用这种最原始,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扼杀自己的痛苦与恐惧,强迫自己停止颤抖!停止哭泣!然而,由于疼痛与惊恐而带来的颤栗却愈得猛烈起来,像席卷天地的惊涛骇浪,拍打着他,鞭笞着他,让他无处可逃!耳边传来了魔鬼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重到足以将人心踏入到地狱,薛峰高大的身影渐渐逼近过来。其实他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是他知道那就是薛峰!漆黑庞大的身影犹如一座巨大的山峰,带着冷酷绝情的辱骂从头顶倾轧下来——“你这个没用的废物!孬种!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不是的!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孬种!
无形的重压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可是心口上的重量还在不断地加重,再加重!他在这致命的重压下与猩红的血泊里拼命地抬起头来,他睁着血红色的双眼,在无影灯下与一双死人一般的眼睛对视。那双曾经忧郁又多情的眼睛里已经毫无生气了,但是他知道,他还活着活着见证他这个废物的无能与懦弱!空气太稀薄了,身上,心头上都太痛了,他已经濒临死亡了薛鹿林猛地挣脱了梦魇的桎梏,睁开了眼睛。入眼处是暖黄色的床头灯,还有潘花花惊慌又讶异的目光。潘花花撑着身体,望着薛鹿林的眼睛,担忧地问道:“你做噩梦了?”薛鹿林已经从血腥的梦境中恢复了平静,他抬起手轻轻推开了对方,坐起身来,背对着潘花花极其平静地说:“没事,我去喝杯水。”说完,便下了床,稳稳地走向卧室的大门,然后打开门出去了,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一样。然而,潘花花刚才明明就听到了薛鹿林在梦里痛苦挣扎的呻吟声,看到了他倏然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里,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惊慌无措与痛苦的无助他看着薛鹿林走出卧室,自己也掀开被子下了床,追着薛鹿林的脚步下了楼,轻声走去了餐厅的方向。薛鹿林果然在喝水,他面对着落地窗的方向,听到声音转回头来,脸上厌烦的情绪十分明显,“你下来干什么!”“我也想喝水”潘花花走了过去。薛鹿林又倒了一杯清水,推到了潘花花的面前,然后又转头看向了落地窗外漆黑的世界。潘花花端着水杯却并没有喝。他现,虽然薛鹿林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举动都一如往常地平静,但是,他紧紧握住水杯的手指骨节却在泛着青白的颜色,那是因为太过用力的原因因为,如果他不那么用力,手会颤抖得更加厉害潘花花无声地站在薛鹿林的身后,默默地看了他半晌。然后,放下水杯,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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