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选择将其留下,而是趁着仪式尚未结束,笑着举起奖单,宣布上面所有的奖品,包括那笔现金,都将会在之后被捐赠进学校设立的基金会。钟情不明白林嘉时为什么努力,他只在这一秒看见,轮椅上的少年露出了难堪而又尴尬的表情。——康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期间必然更多的需要来自他人的帮助。林嘉时挤占了大部分秦思意的课余时间,只剩下晚餐过后未熄黄昏,留着一束白日的光亮,让钟情得以体验与后者经历过完整的一天。他在最开始的几天里并不习惯,以至于将对林嘉时的厌烦迁怒到秦思意身上,闷着气,近半周都没有与对方讲话。秦思意起初会哄他,好言好语地在写完作业后的闲暇里靠近,把当天的见闻说给他听。可钟情却梗着脖子不想理,他把对方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悄悄在心里解构,得出对方正心虚地讨好自己的结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单方面的给予变成了一场疲倦的独角戏。秦思意在某个夜晚突然停下了正说着的话,起身握住椅子,毫无征兆地放回了自己的书桌前。钟情回头看他,秦思意的脸上却辨不出任何负面的情绪。他若有所思地对着书桌出了会儿神,而后拉开抽屉,将一个礼盒拿了出来。“钟情。”他叫了对方一声,视线并不回落,依旧低敛着放在系带上。钟情仓促站起来,难得显得慌乱,一双手放也不是,握也不是,点在桌上,不自觉地压紧了书页。“说好了要送你的礼物。”秦思意这时才抬眸看他,稍稍侧过脸,将肩膀抵在了椅背上。“本来想等你心情好一点了给你的,但是你好像一直不开心。”他没有向钟情靠近,只有那个礼盒被握着送到了两人之间。后者忽而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犹豫了几秒,想起那天在打卡的小屋里,林嘉时也是一样,将打湿了包装的能量棒递给自己。钟情莫名感到了一阵懊悔,倒也说不清是不是出于对林嘉时的歉疚。他朝秦思意走过去,在离对方指尖几毫米的地方握紧,看着那束目光朝自己聚起,游移,最后回避。“我以为学长会在更合适的时间把礼物给我。”秦思意的手已经松开了,钟情却没有立刻收回去。他算得上抱怨地将这句话说出了口,神色沉滞,在顶灯惨白的光下,表现出奇异的,并不相符的晦暗。钟情期待的是比赛结束那刻的秦思意,热情直白地表达出对他的关心,从每一个动作里向他传达出细腻且丰茂的情感。他极少会有被这样对待的机会,不止秦思意,在钟情的成长过程里,似乎所有人都吝啬对他表示爱意。
对于他人而言再平凡不过的东西,恰好就正是钟情得不到,又不自觉向往的。冲过终点线的瞬间,怦然而至的悸动随着对方的拥抱清晰地传递,带来深刻的归属感,几乎就要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越过林嘉时,真正得到了秦思意的偏爱。黑色的伞面将他们罩起来,融成相连的,不可分割的影子。那时的秦思意与他四目相视,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近得甚至像是献吻。可钟情同样不会忘记林嘉时的名字是怎样夺走了对方的注意,嘲讽似的出现在其他选手口中,轻而易举就让秦思意忘了,自己还没有将袋子里礼物送出去。钟情在寝室里等了整整一夜,从期待转为失落,又将失落变成了憎恨。他一度真切地期望林嘉时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而直至秦思意重新回到斯特兰德,黎明的光辉缱绻盖过那张脸,后者疲惫又温柔地轻笑着看他,似乎彻底忘了,还有承诺没有兑现。“我最近要去照顾嘉时,早上就不陪你吃饭了,上课不要迟到。”秦思意的话开始带上耳鸣一般的回音,悠远地飘进钟情耳朵里,组合成不清晰的语句。他花了些时间去理解,继而木讷地怔立在原地。对方没有注意到,匆匆走进寝室把一个纸袋塞进抽屉,摘下观赛的手环,在钟情给出反应之前又一次推开了通往走廊的门。钟情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比不过林嘉时了。他半晌才想到要追问,在过道的地板上踩出凌乱的脚步声,引得路过的同学纷纷用古怪的眼神打量。钟情没时间去管,他太想知道秦思意为什么不能向自己输出等价的感情了。“学长!”终于,他在庭院外的坡道上叫住了对方。他穿着没有扣好的衬衣,赤着脚滑稽地踩在石板上。被叫到的人循声回眸,茫然地停在了原地。钟情想问的问题很多,堆积着挤在喉咙里,没有一条逾期,也没有一条被解答。室外的光线太过刺眼,他花了会儿功夫才渐渐适应。壁花攀着藤蔓贴在墙上,顺着望过去,秦思意身边的那朵花,其实也开在林嘉时的颈侧。那双总是弹琴给钟情听的手,此刻正贴心地握在后者的轮椅握把上。“怎么了?”秦思意迟钝地问他。钟情站在晨曦的光芒里,被夏季的热意灼得眩晕,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根本答不出来对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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