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克制的尖叫在重复中变作哀鸣,秦思意忽地就在他人脚边哭了起来。有经过的陌生人错愕地低头,可少年将自己挡在巨大的黑色行李箱之后,严丝合缝地藏进了狭小的角落。那只搭在拉杆上的手还戴着价值不菲的石英表,熠熠镶着一圈碎钻,每走过一下,都好像闪烁着用金钱堆积出的傲慢。他们将秦思意当成了一个性格恶劣的纨绔,只消一眼就构筑出了与现实截然相反的形象。“这么大了还在这里闹脾气呢,丢不丢人啊。”“现在的小孩真是,一点事情就这样。”秦思意听见了路过那些人说的话,可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反驳,他只敢在这个角落里,等到那些人都和他们的家人一起离开。“六院栖江分院,疗养区a01。”李卓宇没有拿他的失态多作文章,只在这之后仿佛别有用意地补充了一句:“进去记得说是李峥的小儿子,我会先和那边打好招呼的。”“谢谢。”秦思意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才好,犹豫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两个字。他控制不住地在电话这头哽咽,将所有的难堪都传进了李卓宇的耳朵。后者半晌才回应了那句狼狈的感谢,无奈地说到:“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不就好了。”他没有再听见秦思意的回答,一声尚未结束的抽泣之后,李卓宇的耳边就只剩下了通话被挂断的忙音。 台风『“你是妈妈唯一的宝贝,千万不可以让妈妈生气,知道吗?”』六院位于栖江的分院,其实更接近于一处隐蔽且风景优美的高级疗养院。秦思意从导诊台绕过大楼,穿过住院部与花园,再往后就是不常有人知晓的疗养区。这里有单独的门禁,倒不是说一般印象中封锁严密的栅栏,而是类似于独立小区的磁卡。一名护工打扮的人早早等在了门边,见秦思意过去,礼貌地向他询问:“是来探望秦女士的吗?”“嗯。”秦思意点了点头,又等了几秒,别扭地照着李卓宇的话说:“我……我哥应该提前联系过了。”他只复述了半句,到底还是没有将对方的话全部说完。——李峥的小儿子。——秦思意。这样的说法太奇怪了。在更久之前的认知里,秦思意无论如何都不该被顺位后移,打上一个用以标注奇怪身份的指代词。护工在确认完访客申请后带着他开始往里走,秦思意跟在对方身后,没再继续纠结那些会令他感到不适的内容,转而观察起了周围过分幽密的造景。
“我妈要多久才能出院呢?”长久的寂静过后,他忽地对着护工的背影发出了问询。“这个其实只要家属签字就可以了,一般都是家里不方便照顾的病人会在这里住久一点。”对方的话说得微妙,很难叫人分清她是在直白地表达还别有所指。栖江分院的疗养区费用高昂,能够住进这里的病人都不会没有条件在家里请上几个看护。唯一能让他们被留下的原因,就只有家人对他们已经厌恶到了眼不见心不烦,甚至不怕他人议论的程度。“……我爸有说过要送我妈回家吗?”即便知道不可能,秦思意却还是在那之后额外问了一句。他注意到护工的脚步随着自己的提问停顿了一瞬,好像被空气绊到,差点就错漏了一步。或许也不需要什么口头表述,光看对方的反应,秦思意就已然知道了答案。两人在此后再没有过任何交流,护工最终将他带到了一栋临湖的小楼前,院子里种着几棵枝叶繁茂的玉兰,很像城央家里的那株。秦思意在庭院外抬头看了一会儿,继而穿过连接内外的石板路,用护工给的门禁卡打开了那扇他并不熟悉的大门。屋里的光线很好,装修也是秦师蕴一贯喜欢的风格。秦思意在玄关小声地喊了句‘妈妈’,见没人回应,于是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就和那过于温和的性格一样,秦师蕴怨得不决绝,疯也疯得不彻底。秦思意看见她时,她正安静地在沙发上坐着,拿了本看不清封皮的书,大概没有在看,却也显得寻常。和电视剧里演出的表现都不一样,她轻而易举地认出了自己的孩子。或者说,秦师蕴从来就没有忘掉过秦思意。她将后者唤到身边,极度温柔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就像童年的记忆里那样,轻而珍惜地将秦思意拥进了自己的臂弯里。“妈妈……”秦思意好乖地叫她,声音嗡在母亲的耳侧,呢喃不清,又完全不存在戒心。对方身上有很淡的香气,是早些年外祖父还在时,请人专门为自己的女儿调的。秦思意不知道母亲后来又是从哪里找来了一样的熏香,或许是当年留下的,也可能只是因为怀恋过往而特意挑选的相似替代。和普通病房里的病人不一样,秦师蕴身上穿的是自己的常服,一条米色的长裙,还有一件干净的羊绒开衫。她的头发被打理得很漂亮,太阳照过来,泛起棕色调的健康光泽。秦思意趴在母亲肩上看窗外粼粼的湖面,清晨的阳光随着水波流过去,灿亮地摇曳,幻境般在屋外折射出迷蒙的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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