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意在脑海里把能够去的地方搜寻了一遍,经过筛选与排除,最后就只剩下林嘉时曾提起过的地址。天气实在是太差,他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那最好不是一样物品,而是一个人。能够听他诉说在这个台风天的遭遇,也可以给予安慰,让他定心的生动鲜活的人。秦思意犹豫地盯着手机上没有理会的来电记录看了一阵,继而自我安慰到,林嘉时不是这样轻易就会生气的性格。可就像是为了报复似的,由秦思意拨出的电话并没有被接通。林嘉时挂断的速度之快,一度让他以为对方是不小心按错了按键。秦思意耐心等着,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根本就没有哪怕一次的回拨。他捧着手机,在雨声里愈发惶恐不安,来回在屋檐下踱步,直到一不小心发出了打车的订单。按照林嘉时以前留下的地址,司机最后停在了一栋老旧的公寓楼下。秦思意没有来过这里,因此小心地把脚步放得很轻。门牌号指示着对方住在四楼,他走上去,整个楼道都挂满了被风吹乱的蜘蛛网。天色太暗,楼道里的灯似乎也坏了。秦思意想去握着扶手,可才刚触及,就被粘上了满手的灰。他低头看,掉了漆的护栏下,那些几十年前的金属,早就已经生锈腐烂,摇摇欲坠的,似乎随便碰上一下,都有可能从空隙里跌落。到处都是一片破败。秦思意从前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在他的认知里,学校的同学,即便再如何困苦,也应当生活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他们或许没有办法去雇佣那些为他们服务的人,可至少不该在这样一个阴暗潮湿,且散发着霉味的地方。四楼拥挤的公共空间里分别立着四扇门,秦思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在林嘉时留下的户号前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来了,周围堆着不少报纸与垃圾,门口却挂着一块红艳艳的‘文明之家’。他抬手敲了敲门,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又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没有人在,只好心绪沉重地开始往回走。秦思意下楼的速度很慢,大部分的原因都归结于他纷乱的思绪。他不理解林嘉时的家庭是怎样支持对方在l市生活那么多年的,除非天降一笔横财,否则这分明就是一道无解题。对方总是宽容平和,将那些与优秀有关的标签全部汇集到身上。可是那样的林嘉时怎么会甘愿回到这里?秦思意想不通,即将够到最佳人生的林嘉时,为什么要选择放弃。
江城的夏天炎热且窒息,哪怕是台风天,气温也不会令人感到适宜。但在这栋楼里,秦思意冷得甚至就要发抖。周围的黑暗仿佛不是因为显示在气象预报上的天气,而更像是夜幕与寒冬同时降临,即刻就要裹挟死亡,将所有的阴郁全都攒聚进连日的大雨。不自觉的,秦思意开始往窗外看。楼道拐角处那扇已经没有了玻璃的窗户不断把雨水圈进来,形成一个笼着雾的相框,将远处的事物都变成飘忽不定的画面。他在窗台后站了一会儿,终于看见有什么正从窄小的通道里渐近。那是一辆没有拉铃的救护车。冥冥之中,秦思意猜到了对方会在这栋楼前停下。白色的车厢被从后面打开,一个高瘦的少年从车里跳了下来,跑到副驾驶,打着伞将一名老妇人送进了楼道。他在不久以后又绕了回去,彼时司机也已经下车,两人一前一后将一台担架车拉了出来。秦思意无措地盯着大雨间迷蒙的影子,担架上应当躺着一个老人,尚且维持着呼吸,却怎么都让人觉得不舒服。他看着林嘉时抬起担架消失在了楼道口,很快楼下便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它们恰好贴合着秦思意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带来比面对李卓宇时更难以逃避的绝望。他往角落里躲,直到指尖勾住蛛网。可林嘉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从楼道的转角,握着冰冷的金属支杆,面无表情地与秦思意的视线对上。对方似乎从来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一瞬间在眼底闪过讶异,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秦思意尴尬地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又听见林嘉时说:“让一下。”这个楼道实在是太窄了,哪怕是秦思意站在这里,都显得像在阻碍。他赶忙朝后站了些,以至于t恤的背面都沾满了从墙上剥落的灰尘。担架从身边经过时,秦思意捕捉到了一种沙哑的,艰难且迟缓的呼吸声。那个老人在氧气面罩下将嘴张开着,浑浊的眼睛半眯,似乎在看东西,但大概什么都无法看见。老妇人跟在最后,走得很慢很慢,累极了一般,每一步都需要重新提一口气。她到底是艰难地走到了家门口,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嘴里念念有词。秦思意此刻算是哀求般在内心祈祷,他第一次希望自己没有优秀的天赋,这样就不会不自觉地去辨识周围的声音。他听得太清楚了,老妇人说:“到家了,到家了老头子。现在不难过了噢,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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