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意惊恐地想要将目光收回来,可不知怎么,脖颈僵硬到连最简单的转动都变得困难。他只能直勾勾地盯着门边鲜红的‘文明之家’四个字,在林嘉时回眸的瞬间,猝不及防地让视线与对方交汇。呼吸、心跳、神思,一切都变得无比钝滞。秦思意开始后悔从索伦托离开。他毫无根据地想到,或许这就是对自己的惩罚。他将那里当作了乌托邦,一个不存在痛苦的桃花源,他擅作主张地离开了,从此便只能见到真实且充满苦难的世界。 发条『穿越时光的八音盒。』司机离开的时候,秦思意仍罚站一样在楼道的角落里站着。他没有说话,视线却跟着对方的脚步,一点一点朝自己所在的位置靠近。那人手上拿着一个用纸巾围成的白包,秦思意仔细地看了几眼,里面是几张已经有些旧了的纸币。门被司机带上了,林嘉时也没有出来的意思。秦思意一言不发地看着男人从自己面前经过,又在即将下楼前停下,回过头说:“先回家去吧,这几天不要来了。”大雨把对方的声音盖过去了,模模糊糊的,有点像老式电影的音质,他木讷地点了点头,仿佛暂时理解不了听到的话。司机在台阶前等了秦思意一会儿,见他还是怔怔站着,终于往回走了两步,揽住肩膀,开始将他向楼下带。“他们家这两天有得要忙了,台风天早点回家吧。”秦思意听对方说话,目光斜落在只浇筑了水泥的台阶上,想要开口,却奇怪的一句字都说不出来。他在走到一楼之后看着司机跑回了车里,些微降下车窗,隔着雨幕朝他喊:“回家去,晚上不要在这里了,不好的。”秦思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送着白色的救护车消失在灰败的小路里,稍等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通了李卓宇的电话。“你可以来接我吗?”他太需要有一个人能面对面地和自己说话了。母亲不在,林嘉时没有时间,钟情则远在遥不可及的另一个国度。剩下的就只有李卓宇,对他一点都不好的李卓宇。但秦思意没有多余的选择了,这是唯一一个他能够立刻就见到的人。对方来接他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天色阴沉得像是早已到了深夜,仅剩路灯旁氤出一圈雾蒙蒙的水汽。他注意到李卓宇换了身衣服,在炎热的夏季穿着制式古板的西装,似乎正准备去赴某场晚宴。
不过秦思意并不想多问,他安静地坐进车内,在司机关门时往对方脸上瞥了一眼,不出所料的,确实不是上午来接他的那个。“你在这里做什么?”李卓宇问他。秦思意沉默了半晌,而后用一种疲倦且飘忽的语调回到:“打车弄错地址了。”对方可能是信了,也更有可能是懒得戳穿他,投去一个不好评价的眼神,很快就将视线望出了窗外。“回去先把衣服换了,我妈规矩多。”李卓宇的后半句话听上去有些多余,秦思意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当然知道要把这身衣服换下来。但事实上,这却并非是一句废话,而是一道出于善意的真挚提醒。距离秦思意最后一次回到老宅已经过去五年。五年的时间,这里换了主人,改了装饰,就连投落的灯光都不再是昏黄的暖调。应该说它的新主人将它照顾的很好,到处都显得现代而明亮,看不见半点印象中偏于老沉的影子。餐厅的隔断处曾经摆着一个黄花梨的柜架,秦思意记得外祖父放了许多钟表在上面。有时候他提前完成了一天的计划,维护钟表的师傅就带着他给一台能飞出蝴蝶的珐琅台钟上发条。那声音跟着师傅的动作‘吱嘎吱嘎’响上几圈,之后就变成糖果仙子之舞,发条伴随旋律匀速地往回转动,等到停下的一刻,蝴蝶便也恰好落回钟座。那时的秦思意觉得外祖父的收藏古板而无趣,可时至今日,他反倒开始怀念记忆里不被自己的喜欢的东西。他跟着李卓宇穿过正厅,在等待电梯的时间里忽而问到:“以前的东西呢?”“收起来了。”李卓宇的谎话说得格外自然,事实一般脱口而出。他甚至没有为秦思意的表情犹豫过一秒,像是早就预演过这样的对话似的,仅用四个字便将后者的疑惑截断了。“放在那里的钟不能受潮,要定期叫师傅调一调的。”秦思意担心他们把外祖父的钟表和其他杂物放到了一起,于是很认真地提醒了一句。他在说这些内容时没有看着李卓宇,而是将目光眺得极远,一直落到曾经餐厅的位置。后者先是将视线放在秦思意的身上,继而跟着对方向来处望,直到回忆起那些东西都去了哪里,这才含糊地答到:“会和他们说的。”和现在一样,李卓宇有时会产生莫名的焦躁,他大概能猜到成因,不过却并不愿意承认。在他的母亲刚搬来的头一年,这座房子里还萦绕着应当被称为底蕴的东西。它们浸润出秦师蕴的温和优雅,滋养着秦思意的清贵傲慢,甚至养护花木的园丁,都带着积淀过后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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