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想,母亲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感受,是不是也一样无措过?如今的局面算是她彻底放弃了吗?还是在回忆构筑的另一个世界里,母亲也依旧不停地进行着挣扎?按照风俗,守灵的夜里不能关上大门。秦思意凭借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判断林嘉时是否回来了,在虚妄的幻听里,那样的声音倒显得不真实。“还是睡不着吗?”后者在客厅待了一会儿,发出些‘沙沙’的塑料袋摩擦的响声,继而打开门,拿着水和零食出现了。书桌上摆满了符纸与要用到的贡品,林嘉时腾不出地方,只好将吃的放在了秦思意盖着的被子旁。“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在说话间拨开后者额前的碎发看了一眼,涂着碘酒的伤口结了痂,狰狞地攀附在秦思意细白的皮肤上。“嘉时。”对方叫他。“嗯,怎么了?”“你还回l市吗?”问这句话的时候,秦思意把手从被子下面伸了出来。他小心翼翼抓住林嘉时的手指,攥在掌心里,分外疲倦地垂眸去看。“回去的。”对方回答,“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还留在那里。”累极了似的,秦思意仍旧没有将目光抬起来,他敛着视线让睫毛颤了颤,努力用类似期待的语气问到:“是什么?”“要等你自己去拆。”林嘉时抽出手将对方的碎发捋了回去,等到秦思意看上去又变回了印象里的样子,他便拍拍对方的脑袋,些微给出了一点提示。“是你以前讲起自己的时候提到过的东西。”秦思意迷茫地沉默着,他在过去和林嘉时讲过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以至于一时间想要回忆,倒变成了一件复杂且难以达成的事。或许是看懂了这样的反应,后者并没有要求对方一定要猜到些什么。林嘉时给出了足够秦思意思索的空隙,等到暴雨重新变成这间房间的主调,这才温柔地向他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这句话结束,秦思意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他收敛了懒怠与枯白,缓慢地将视线从床边挪到了林嘉时的脸上,与后者对视了几秒,读不出多少情绪地回应到:“钟情也是这么说的。”真要说起来,房间里的光线其实并不足以让秦思意看清林嘉时的表情,但他还是认为对方笑了,笑出了一种对命运的妥协。他不确定这是现实还是自己产生的妄想,于是抬手,轻柔地停在了对方的脸侧。林嘉时去握秦思意的手腕,给出回馈的同时,也纠正了后者的越界。
他隔着皮肤将那截纤细的骨骼攥住,用和李卓宇全然不同的力度,轻轻将它放回了被子上。“你要对钟情再好一点,思意。”秦思意听不懂对方的忠告,一双眼睛只能看见林嘉时在笑,笑得让人觉得难过,也笑得让人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只好始终看着对方,试图用目光传达出难以表述的情感。“以后……”“以后?”林嘉时的话没有说完,突兀地在一开始就停了下来。哪怕秦思意跟着重复了一遍,对方也还是不曾将原本想要说的话说出口。他想让秦思意面对真实的内心,想让秦思意读懂钟情,想让秦思意在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前得到珍惜,想让秦思意不会再在这样的天气里淋湿自己。林嘉时敏锐地察觉到了钟情是最好的人选,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他便又想到,秦思意根本没有能够与之交换的东西。“睡觉吧,很晚了。”秦思意的未来不会比他的更艰难,但命运也注定了对方不会再有钟情所需要的。话说得好听是如此,可要说得难听,对方能够献出的,就只有那副眼下尚且令钟情迷恋的皮囊。林嘉时不会把这些讲出来,也不愿意剖白他人的人生。他因此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变成一个等待秦思意自己撞破的秘密。——或许是这几天的经历影响了梦境,在林嘉时走出房间之后,秦思意很快睡了过去。他在梦里见到了早已不可能再见的外祖父,如愿回到了对方送自己八音盒的那天。烧制精美的陶瓷人偶在拧上发条之后开始跳舞,跟着齿轮踩中每一个节拍,一圈接着一圈,没有尽头似的不断在匣子里旋转。秦思意趴在桌边看,还没长开的个子大半都藏在桌面以下,只能踮起脚,乖乖地扒在书桌旁。他在短暂的疑惑后接受了这个年幼的自己,并奇异地认为现实世界里的一切才是该被碾碎的梦境,欢快地盯着起舞的人偶,好像忽然就忘记了临睡前所有的不开心。“为什么不是外公送我的曲子呢?”稍过了一阵儿,他终于反应过来是哪里令自己觉得别扭。秦思意听见伴着发条奏响的不再是记忆中的旋律,而是剧院里被选做茶花女配乐的协奏曲。“我不喜欢这个,我要外公送我的那首。”他理所当然地像小时候一样对外祖父撒娇,带着些将要开始闹脾气的任性态度,格外自然地试图去攥住对方的衣袖。老人近乎溺爱地对他说‘好’,保养得当的手也同样朝秦思意的方向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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