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钟情说过的话蓦地回到了秦思意的耳畔,湖岸边飘落的雪花将草地铺成望不到头的纯白,斗篷绽开的影子映在蓬松的积雪间,变成舞会上层层堆叠的裙摆。钟情那时近乎痴迷地看着他,传递出天旋地转的失衡,让秦思意一度以为对方要说的其实是一句告白。他知道自己不该旧事重提,可是太多事实反复地让他回忆起早该忘掉的雪夜。一样的话在得到印证后不断重现,秦思意甚至可以肯定,哪怕在今夜,钟情也还是不会将其删改。“我已经说过了,我只能在这样的位置上。”“是啊!就算你永远都在先前那样的位置上都没关系,你为什么又莫名其妙不理我了啊?!”钟情刚洗完头,额前的碎发柔顺地耷拉着,这让他的怒火掺杂了温驯,变成表面的委屈,让终于愿意与他面对面交流的秦思意误以为他缓和了态度。后者知道自己应当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或许是心理导致的原因,秦思意只是很深地叹了口气,继而和以往一样同钟情说到:“我现在不想讲话,我们明天再聊,好不好?”秦思意坐在床沿,说这句话时,树影便扑簌簌缠在他的颈侧。他看见钟情眉目沉沉地站在月色里,垂落的双手一点点握紧,在手背上映出藤蔓似的,蜿蜒爬上小臂的清晰脉络。“钟情……”木制的地板被‘咚咚’踏出声响,那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一步迈到了秦思意的床边。钟情用自己的手掌盖过了后者脖颈上的影子,一把将对方按进被子里,死死卡了喉咙。“你在耍我吗?”时间在这一秒骤然停止,虚渺的蜂鸣覆盖了枫叶沙沙的轻响,成为秦思意世界里唯一的声音。他本能地抬手挡住脑袋,将李卓宇所做的一切投映到钟情的身上,不说话也不出声,只有遮在眼前的双臂不停地颤抖。钟情迷茫地盯着秦思意的指尖看了一阵,末了将手掌移向了后者的脸颊。他用指腹温柔地摩挲,缓慢地划过对方紧闭的眼睛,秦思意在很久以后才小心翼翼将眼帘抬起了一些,折出细长的褶皱,同睫毛连成两扇脆弱又美丽的蝶羽。“出尔反尔的人是你,秦思意。”钟情倦怠地俯下身,贴在对方耳畔轻语。他的嗓音仿佛叹息,飘忽地拼凑字句,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好是怎样的情绪。他在秦思意身上趴了很久很久,久到后者甚至以为他是睡着了。直到对方发出一声抽噎一样的低吟,钟情这才被唤醒一般继续说到:“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给我一个解释呢?”“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呢?”
“我要累死了,我要被你折磨死了。秦思意。”作者有话说:注1:资料引用自圣-埃克苏佩里的作品《小王子》。 谎言『“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所有偏爱了。”』离开诊室时,暮色已经渐渐盖过了黄昏。狭长的走廊两侧没有窗户,冷色灯光从头顶落下,将秦思意身边的墙面照成阴郁的惨白。他一直往前走,直到推开那扇玻璃门。l市的傍晚被柔紫的云霞铺满,摩天轮揽住最后一小瓣未沉的夕阳,在水面上晃晃悠悠映出糖果纸一样的色彩。秦思意很少有机会这样俯瞰脚下的城市。学校的主体坐落在市郊的半山腰上,他只能自下而上地去仰望。看高悬的太阳消失在屋檐后,看月亮爬上通往塔尔顿的斜坡,又或者看乌云连片变成崭新的,触不可及的天穹。此刻的l市和秦思意的任何印象都没有关联,他看见这座城市到处都在修建,吊塔与建筑的顶端间错地亮着红光,像白日里蛰伏的怪物,终于在夜晚降临时睁开饥饿的眼睛。秦思意有些不舒服,稍看了几眼就转身望向显示屏上电梯的楼层。他的耳边始终回响着悉悉索索的人声,仿佛实际上他正在窗外繁华的街道中央,而那些闪烁的红点不过是用以截停车流的指示灯。秦思意避不开这些声音,从钟情的眼泪掉在他耳廓上的那刻起,它们便无休止地纠缠在了他的身边。他不敢承认是自己先给予了希望,诱使钟情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只能自欺欺人地去想,是对方不够聪明,在明知不会有结果的情况下,仍旧将心押在了错误的选项上。秦思意最后在离学校不远的镇子上下了车,倾斜的山坡与建筑挡住了落日的余晖,仅剩屋顶上从靛蓝向墨色渐变的黑。他回头往来时的方向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相隔太远,从这里开始就已经不可能看见市区璀璨的霓虹。回到斯特兰德,秦思意并没有第一时间上楼。他先去了布莱尔先生的办公室一趟,向对方询问了是否有更换寝室的可能。然而新生才到不久,宿舍的改建也尚未完成,甚至塔尔顿都已经饱和,再腾不出多余的空间来满足他的请求。事实上,秦思意也可以通过和其他人交换寝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距离毕业不过剩下大半年的时间,任谁都很难在这样尴尬的时间点答应换一个并不算熟的室友。办公室与休息室之间隔着一条走廊,推开那扇门之前,秦思意始终都在为自己矛盾的思绪寻找合适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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