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走过去看看,才刚拐出转角,曾在两年前那场生日宴上见过的女人便倏忽出现在了青纱的屏风之后。对方还是抱着那个漂亮的男孩,温柔地低垂着眉眼,在初春午后融融的暖阳下,轻声细语地讲着绘本上他不曾听过的故事。钟意的母亲不爱向他展现这样的温情,对方苛刻而严厉,从来只会拿他与兄长比较,无声地从神情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弃。他没有见过这样虚幻场景,一时间还当自己是在什么不切实际的梦里,因而迟疑着走过去,停在了那层薄薄的织纱之后。“钟意?”女人很快发现了他。钟意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他窘迫地定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想到该怎样去回应。没过多久,女人牵着男孩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越过青纱的一瞬,阳光在她眼前留下熠熠一片洒金。钟意都没心思去注意对方身边的男孩,目光定定追着那道优雅的身姿,看她一步步向自己走近,末了停在一个会将话音送得清晰而柔和的距离。“你的小侄子没来吗?”对方清浅地笑了,由身后那面屏风上的蝴蝶衬着,美丽得恍若早至春风带来了庇佑万物的花神。钟意一味地木讷看着,连声带都随着躯壳一同僵硬,甚至无法说出任何一句了无新意的问候。“我还记得前两年思意过生日的时候,他问我可不可以把思意送给他呢。”听见这话,钟意的脸顿时更红了些。他终于将视线往下挪了挪,看见记忆里那个差点被钟情抢回家的小朋友,此刻正好奇地试着来牵自己的手。“让思意陪你玩一会儿吧,我去叫厨房给你们准备些点心。”对方说完这句便转身往更远处的连廊走,钟意的目光跟过去,看对方的长发随着步伐雅致地轻拂背脊。他什么都没能回应,心底却装满了似的拥挤,诞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悸,‘怦怦’撞出回音。“哥哥你看,是蝴蝶哦!”钟意的思绪好久才被男孩拽了回去。他转身去看,那座台钟便‘吱呀’转动起发条,展开烧制精美的外壳,从中倏地飞出一只缀着宝石触须的珐琅蝴蝶。——i alost wish we were butterflies and lived but three sur days(注1)——钟意未作通知就来到了钟情与秦思意如今的住处。恰逢日落,海岸线上遥远地升起一团似欲振翅的云。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多久便看见一辆雷文顿渐渐放慢速度停在了车库前的空地上。钟情从驾驶座下来,颇为意外地同自己的小叔叔打了个招呼。他扶着车门弯腰往回探了几秒,像是为什么人临时报备似的,稍后才又起身。
事实上,副驾驶的门打开之前,钟意就已经有过心理预设。然而当秦思意那张与母亲分外肖似面孔真正出现,钟意却还是不免产生了一瞬的恍惚。面前的青年让他无法对应起晚宴上粉雕玉琢的男孩,可即便如此,钟意还是不需任何介绍便能够确信对方是秦思意。后者要比他的母亲更清贵些,少了几分丰润,却也恰到好处地用斯文相抵。“您好。”秦思意有些拘束地同钟意打了招呼,并不去握手,而是站在稍远的距离,将脖颈向下垂出了一个雅致的弧度。他温吞地在片刻以后将眼帘重新抬起,看着那位与钟情略有相像的男士朝自己走近,提着一个棕色的皮箱,端方且妥帖地在他面前站定了。“我叫钟意,钟情应该向你介绍过我了。”“是跟着他一样称呼,还是叫我的名字都可以。”说罢,钟意友好地向秦思意伸出了手。后者犹豫少顷,继而同样将手抬起来,送进了对方温热的掌心。“小叔叔。”当地人习惯即刻将手松开,钟意却握得更久一些,拖了半秒,这才让秦思意修长的食指从虎口抽离。他仿佛在这之后释然地笑了一下,转瞬即逝,以至于在场的另外两人都以为是渐沉的天色带来的须臾错觉。钟意没有和自己的侄子多聊什么,而是在临走前径直将那个箱子送到了秦思意的手里。他并未将锁扣打开,却依然分外珍重小心,好像一不留神,里面藏着的东西便会同易碎的水晶一样支离。“希望你能喜欢。”钟意到底还是将手收了回去,轻笑着看秦思意掀开了覆盖着台钟的绒布。那双和母亲无比相似的眼睛在布料被揭开的一霎骤然蓄起了泪水,漾成两道满溢着眷念的眼波,似乎从更久远的过去便开始了蕴积,直至今日才找到被遗忘的出口。秦思意将台钟捧出来,生怕磕碰而极为缓慢地放在了桌上。他熟练地将手绕到了钟座后面,插入那把老旧的黄铜钥匙,‘吱呀吱呀’一圈圈拧动了发条。时光穿越十四年,沉睡在童年的珐琅蝴蝶终于回到了二十八岁的秦思意身边。作者有话说:注1:资料引用自电影《bright star》设定上钟情的祖父母是离异重组。钟情的父亲是原配的孩子,小叔叔则是祖父母再婚后出生的。所以钟情和钟意只相差了不到十岁,反而后者和钟情的父亲有十七岁的年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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