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缄默地望着他,晏霜双目微微泛红,低声道:“百疗衣治不了任何病,但我知道红枫之毒的解法。”他迫切道:“倘若你不信,我能将百疗衣借给你,红枫之毒的解法我也能告诉你,只要你说出江景的坟墓在哪!”韩素暗道不好。晏霜的情绪外露得太明显了,这么一来,主动权便不在他们手中了。果不其然,老妇人神态松懈下来,眯着眼睛笑道:“你对江景很在意?他是你什么人?”晏霜缓缓勾起嘴角,突然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他往一处地方摁了摁,紧接着,如先前一般的撕拉声再次响起。韩素双目微微瞪大,眼睁睁看着那张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的脸被扒下来,露出里面真正的面容。那张标准燕国人长相的脸,竟只是一张□□。老妇人惊道:“你是中原人!”晏霜真正的脸不是特别惊艳,但却与他身上的气质格外相像,时间在他身上沉淀出温润的味道。韩素脚底有些发凉。摘下面具后,晏霜不笑了,眸中藏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指尖摩挲着那张□□,轻声道:“一个很重要的人。”于是众人在万里长风中,看到了几十年前。晏霜与江景是命定的知己,当年他们在雀台遥遥相望,便注定了往后几十余年的相伴。有时候缘分真的很奇妙,他们一个痴迷医学,一个擅长伪装,明明是八竿子打不到的爱好,偏偏成了朋友,一当就是一辈子。他们结伴而行,从西江行至漫拉河,再到京城落脚,一路行医济世,救人无数。只不过晏霜每换一个地方便会换一张□□,因此至今没多少人知道他。江景总是研究草药到深夜,又嫌弃外衫过于宽大影响动作。晏霜怕他着凉,便学着做了一件透色的罩衫,袖口被特意设计过,不会弄脏,也不会垂下来。江景很是喜欢,穿上后便没怎么脱下过,后来不知为何被传成了能治百病的百疗衣。再后来,两人到了苍蹊,江景看此地生的野草很是奇特,便想拿它入药,谁料却误制出了一味奇毒,便是后来的红枫之毒。江景为了制出解药耗神费力,晏霜舍不得他这般辛苦,便自告奋勇去偏远的山顶采摘草药。出发那日夕阳漫天,江景将那件从不离身的百疗衣披在他身上,温声提醒他注意安全。晏霜看着他,说好。可等他摘了千金难求的草药,兴致高昂地回苍蹊时,得到的却是江景被刺杀的消息。他因为那件他相赠的百疗衣而死。那是一个隆冬,苍蹊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自半空飘落,纷纷扬扬地洒在大地。众人蜂拥而上,欢呼着瑞雪兆丰年。晏霜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他攥着那件临行前江景亲手为他披上的衣服,突然感觉这衣服好薄,一点都御不了寒,当初该做厚点的。
他找不到这件衣服的主人了,没有音讯,没有踪迹,就连尸身也没有。从此以后,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韩素眉头微拧,这与传闻一模一样,只能说世事无常。她看着晏霜,象征性地安慰道:“晏大人,世事无常。”谁料晏霜却猛地大笑。他发红的双眼一一扫过众人,哑声道:“不。”“最开始的时候,阿景还没死。”--------------------“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白居易《梦微之》来晚了来晚了,今天没赶上十点…… 知己=====================被一剑刺中胸口后,江景并没有直接死。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剑偏了一寸,离他的心脏还有一点距离,给了他一些苟延残喘的时间。江景跌跌撞撞地从屋内出来,失力倒在泥地上,捂着心脏处汩汩流出的血艰难地去扯路人的衣摆,但众人不过是犹豫地觑了他一眼,扯回衣摆急匆匆地走了。他毫无尊严地躺在地上,虚弱地喊着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他,可惜喧闹的大街人来人往,没有一人愿意为他而停留。他时不时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那些人明明几日前还坐在他的摊前满面笑容地鞠躬,嘴里说着一堆感谢的话,感谢江神医的无私帮助,感谢江神医分文不取,夸他是活菩萨。可现在这位活菩萨快死了。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好心的妇人想上前帮他,可下一秒就被她们身边的男人拉住了。他们或许会死死攥着妇女的手,恶狠狠地压低声音,以最强烈的恶意揣测一条快要消逝的人命。“不要命了!他那样子一看就是招惹了仇家!小心别人报复!”“你过去干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管闲事!”“妇人之仁!那么多人都没上去,你当什么出头鸟!”于是,在这些充满责怪与谩骂的语句中,那些刚刚冒出头的人性就这么被摁回去了。血液流失的速度很快,但真算起来也没多久,隆冬的寒风呼啸着吹过,轻而易举地篡取人的体温,江景觉得浑身都冷,甚至胸口流出的血也是冰的。到后来他也不挣扎了,就这么躺在地上,抬头望着天,眸中渐渐有泪氤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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