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按外面那种方式,这房子不算阮林租的,不论当月盈亏,表叔和大姨都要付阮林管理费。阮林的亲戚长辈都住在老家,津连港下辖的县城或乡镇里,这房子都是早些年听人说要买来买的,也掏光了他们的积蓄。他们觉得住城里约束,又觉得还没到心里卖房的价位,最后决定交给阮林做民宿。林育敏起初没答应,她怕累着阮林。阮林说不费事,三套放一起,在平台上还能互相引流呢。市里这两套的生意比海韵民宿的要差一些,赶上节假日和寒暑假好一些,平常的月份,能有个二成的住宿率就不错了。大姨那套稍好一点,离人民医院近。表叔那套靠近新区,周边也没什么景区,虽然环境很不错,但一直都不算太理想。阮记卤味的生意越来越好,林育敏想再开家店,家里讨论了很久,阮林一直不怎么同意。他主要是担心林育敏的身体。林育敏以前是个舞蹈演员,有次排练摔伤了腰,她告别了舞台。后来林育敏养得一直不算好,跟阮浩一起南下打工劳累,身体问题也越来越多。阮林觉得现在家里过得不能算多富裕吧,但已经挺不错的了。他怕再开家店,即使雇人做,那也是有更多要cao心的地方,他不想妈妈熬心又熬力。林育敏是要强的人,因为这事儿,也跟阮林生过气。阮林不让步,母子倔到一起去了。阮浩其实也不想媳妇太累,有次父子俩喝酒,阮浩说:“你妈心重,他想着以后你还得娶老婆生孩子,多给你留点儿,你就少累点。”阮林听完,放下酒杯,说:“我懂,爸,我明白。”“小时候你们没在家,我一个耳朵又聋了,你们愧疚。”“真不用,爸。我现在能顾着自己,能不能娶老婆,看缘分吧,咱都别想那么多。”“我妈身体最重要。”季怀邈这一天在飞完一程那很短的空闲里,就在想阮林耳朵的事。他以前都没觉得自己这么能琢磨事情。他左想右想,把能回忆的事情都从脑袋里翻了个遍,确定他在蓝天街生活的那两年时,阮林没有一只耳朵聋了的迹象。因为姥姥姥爷是听人说的这事,说明是发生在他们离开蓝天街之后。今天季怀邈飞了两段,然后加机组就是像乘客一样坐飞机回津连港。候机时,季怀邈拿起手机,扒拉了会儿,发现自己是加了阮林的微信的。什么时候加的,季怀邈没印象了。聊天记录是空的,连节日祝福都没有。看着空空如也的对话框,季怀邈笑了笑,自嘲的笑。这会儿想起来关心阮林了,明明头也不回走掉的人是他季怀邈自己。季怀邈点进阮林的朋友圈,他发的也不多,多数都是介绍民宿的。季怀邈联系人多又忙,刷朋友圈真的就是刷这个动作,阮林发的这类消息,他更不会留意。
季怀邈叹了口气,退回和阮林的对话框。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点着,但半分钟过去了,季怀邈连两个字都没发过去。阮林。这称呼生分了点吧,删掉。你还好吗?这句太酸了,别让他以为我有病,删掉。你耳朵的事我知道了。知道就知道,这语气跟领导听汇报似的。删掉。今天真是刷新季怀邈认知的一天,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能磨叽呢。最后他决定,先打个招呼,他按了两个字,“扣子”。“怀邈,来帮姐一把。”季怀邈还沉在对话框里,冷不丁被人一喊,他忙收了手机站了起来。喊他的是学飞的时候就认识的乘务长李玲玲。“哎,我妈特喜欢这儿的哈密瓜,我刚买了一箱,这行李箱也装不下了,你一会儿帮我搬到飞机上行不?”季怀邈一边接过小纸箱一边说:“来,给我吧,你别闪着腰。”李玲玲笑着说“谢谢”,又说:“你明后天都是四段吧。”季怀邈轻叹口气:“是啊,不然这会儿也不能让我坐飞机回家。”李玲玲点点头:“哎你这转基地了,是准备回津连港安家了?要定下来了?”季怀邈明白她的意思,笑笑说:“家里老人年纪大了,得回去照顾。”“咱这职业可不啥能顾家的职业,还是早点成个家,家里有人也能帮帮你。”李玲玲拍拍季怀邈的胳膊,指指手表说得先走了,季怀邈微微欠身,说:“一会儿见。”没太久,季怀邈也上了飞机。登机之后,季怀邈看李玲玲在忙,没去打扰她,直接把哈密瓜放自己头顶上的行李架上了。坐定之后,季怀邈猛地想起刚才他发的那个“扣子”。好家伙,他想想都替阮林觉得吓人,这好端端的收到俩字又没后文了。撤回是来不及了,季怀邈拿出手机,点进微信,看到阮林回了句:“咋了,怀哥?”是刚刚回的,跟季怀邈发了那两个字之后差了十来分钟。季怀邈没猜错。阮林给外国学生上完课,从咖啡馆出来,拿出手机,在一片新消息里,他一眼就看到了排在第三个的季怀邈发来的“扣子”。好家伙,阮林脚下的步子差点没倒对。他想着,耳朵已经聋了一个了,腿可不能再瘸一条,这才让自己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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